茶盏见底，陈墨起身告辞。
牧老挥挥手，连眼皮都懒得抬，只叮嘱了一句
“你现在权力很大，随便干什么都行，但别把学府拆了”。
便又沉浸在袅袅茶烟与泛黄典籍的世界里。
推开升阶区厚重的石门，微风拂过，将残留的茶香与升阶光柱的余韵一扫而空。
陈墨穿过依旧熙攘的中央广场，那些好奇、崇拜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如同水滴滑过墨隐文衫，不留痕迹。
他走向记忆中的方向，穿过爬满常春藤的回廊，绕过训练场震天的呼喝，最终回到了星辰区的宿舍楼前。
推开标注着熟悉门牌号的房门，一股混合着上好木材的淡淡清香以及如同雨后青石般干净的气息，涌入鼻腔。
宿舍内一切如旧。
床铺平整，桌椅纤尘不染，连窗台上那盆不知名的绿植叶片都油亮得像是刚被擦拭过。
没有灰尘，并非有人打扫，而墙壁、地板乃至家具表面，都流淌着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符文微光——
一个清洁与防护法阵在默默运转。
陈墨走到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下。木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是这寂静空间里唯一的声响。
他闭上双眼，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意识迅速沉入一片宁静的识海——
“原因？”
天书纹丝不动，墨字依旧。
他换了个方式：“怎么练？”
这一次，书页有了反应。
几行墨字缓缓浮现：
【寻纸。】
【寻笔。】
【寻……寻常纸笔。】
陈墨：“……”
他盯着那最后四个字——“寻常纸笔”，看了足足两秒钟，嘴角轻微抽动了一下。
判寰笔在他指尖无声旋转，他都能书写“毁天灭地”的真言了，现在天书却让他去找“寻常纸笔”？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位已经能够驾驭星际战舰的统帅，突然被命令去开（骑）一辆人力三轮车。
行吧。
你是天书你说了算。
他睁开眼，目光扫过书桌。
桌面光洁如镜，星辰区的宿舍，显然不会常备文房四宝。
指尖在个人战术终端光滑的屏幕上轻点几下，调出了学府内部的综合服务界面。
蓝色的光屏上，各种选项琳琅满目：【紧急战术物资支援】、【高阶符文材料速递】、【稀有金属与能量晶体订购】……
他的手指在这些听起来就很高大上的选项上顿了顿。
最终还是划到最底层的“日常杂项跑腿”。
任务发布：需普通宣纸一刀（100张），普通毛笔一支，普通墨汁一瓶，普通砚台一方。送至星辰区宿舍楼x栋x号。酬劳：1学府积分。
几乎是任务发出的瞬间，通讯界面就弹出一条回复：
【匿名跑腿员A：学长！是您吗学长？！我我我马上到！保证最快速度！不要积分！能要个签名吗？！（附带一个星星眼的表情）】
陈墨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直接关闭了通讯界面和光屏，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五分钟后，宿舍门被敲响。
开门，一个穿着学院制服的少年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个大箱子，里面装着——
厚厚一刀雪白宣纸、一支崭新的毛笔、墨汁瓶、砚台和笔洗。
他脸上因为激动和奔跑涨得通红，眼睛亮得吓人。
“学、学长！您要的东西！”
少年把箱子一股脑塞过来，声音都在抖，目光灼灼地盯着陈墨的脸，仿佛在确认是不是真人。
陈墨接过东西，道了声谢，顺手在少年递过来的空白笔记本扉页上签了个名。
少年如获至宝，抱着笔记本深深鞠了一躬，跑得比来时还快。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他将那刀雪白的生宣纸放在书桌上，铺开最上面的一张，纸张细腻的纹理在光线下清晰可见。
打开墨汁瓶，将乌黑的液体倒入砚台中，再加入几滴清水，直到墨汁浓度适中。
笔尖浸润墨汁，提笔，悬于纸上。
意识再次沉入识海，面对那卷天书：“东西齐了。然后？具体怎么写？”
天书上墨字浮现：
【写。】
陈墨：“写什么？”
【随意。】
随意？
那我真写“随意”了。
……
开玩笑的。
陈墨盯着雪白宣纸，笔尖饱满的墨汁悬而未落。
他略一沉吟，调整呼吸，肩背舒展，气息沉凝，手腕悬停如松枝承雪，提笔的姿势带着一种历经沙场沉淀后的沉稳气度，俨然书法大家起笔的架势。
笔尖终于轻触纸面，墨色晕开，不疾不徐，周身墨势自然流转，竟在狭小宿舍内掀起无形气旋。
行笔，提按转折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手腕发力，一个“静”字缓缓成型。
最后一笔重重顿下，墨团在宣纸上晕开一团乌云。
再看整个字，更是惨不忍睹：横画不平，竖画不直，撇画像干枯的柴枝，结构松散，毫无美感可言。
识海里，天书似乎都看不下去，哗啦抖动了一下，浮现出六个点：
【……】
陈墨面不改色地抽走宣纸团成球：
“意外。”
新纸铺开，提笔再书。
这一次他气势更盛，衣袖无风自动，判寰笔虚影在身后若隐若现，仿佛要写尽天地法则——
“唰！”
兼毫在纸上刮出破锣嗓般的声响，“静”字第二横歪成了滑坡。
【重写！】
陈墨尝试真正静下心来。
手腕放松，呼吸均匀。笔尖落下，起、行、收，中规中矩。
一个勉强算是横平竖直、结构完整的“静”字，出现在了宣纸上。
说不上好看，但也谈不上难看。
“……”
陈墨盯着这个毫无特色、平平无奇的字看了几秒，把笔一搁。
“写字嘛，能看懂就行了。”
【……】
天书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消化这句“高论”，然后新的墨字浮现：
【再写。】
陈墨认命地再次提起笔，蘸饱墨汁，笔尖悬在又一张崭新的宣纸上方，将落未落。
宿舍窗外，阳光正好，树影透过玻璃，在雪白的纸面上投下摇曳婆娑的光斑，一切显得静谧而祥和。
然而就在这静谧的刹那，识海猛地一震！天书爆发出刺目金芒，书页疯狂翻动，识海剧震！
眼前景象如同被打碎的琉璃，宿舍墙壁、书桌、宣纸寸寸崩解！
温暖阳光被铅灰色阴云取代，刺骨寒风裹挟着冰碴抽打在脸上，
脚下不再是木地板，而是覆盖着黏腻黑紫色苔藓的破碎魔岩！
四周是扭曲蠕动的暗影魔物，猩红复眼在阴影中亮起！
是虚拟战场！天书竟直接将他拖入了精神模拟的战场！
一头三首腐尸犬从右侧废墟中扑出，腐烂的涎水滴落，腥风扑面；
左侧，两只幽影刺客自虚空浮现，淬毒骨刃直刺后心；
正前方，三架骸骨弩炮同时充能，紫黑色的魔能箭矢锁定眉心！
陈墨本能想要唤出判寰笔，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有手中的普通毛笔。
来不及思考，手腕本能地一抖，一个狂放潦草、几乎飞起来的“斩”字已破空而出！
腐尸犬三颗头颅冲天而起！幽影刺客被拦腰斩断，化作黑烟溃散！骸骨弩炮连同操纵的骷髅兵被刀光碾成齑粉！
危机，在电光火石间，被这看似随意的一“笔”化解，虚拟战场的幻象如潮水般退去，周围的景象迅速恢复正常——
依旧是窗明几净的宿舍，温暖的阳光，安静的书桌。
识海里，天书恢复了平静。
一行墨字缓缓浮现：
【自己看。】
只见洁白的纸面上，赫然出现了他刚才在幻境中书写的那个“斩”字——
扭曲似蛇行，墨色浓淡不均，毛刺丛生，笔画结构完全失控。
与其说是字，不如说是一坨。
【好看？】
陈墨盯着那坨仿佛被马车碾过的墨疙瘩，面不改色，甚至微微挺直了脊背，斩（大）钉（声）截（狡）铁（辩）：
“此乃草书。意在笔先，神韵为上。形为辅，杀敌，够用了。”
【……】
书页“啪”地合拢，又“唰”地摊开：
【狗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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