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恩庄园的宴会厅，是一个用金钱、权力和虚伪堆砌而成的华丽牢笼。巨大的水晶吊灯如同凝固的瀑布，将冰冷的光辉倾泻在每一张精心修饰的笑脸上。空气中混合着昂贵的香水、陈年香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名为“欲望”的金属气息。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们端着酒杯，像一群优雅的食腐鸟，在彼此的利益版图上空盘旋、试探。
布鲁斯·韦恩，作为今晚的主人，正完美地扮演着他的角色——哥谭市的花花公子，韦恩企业的掌舵人。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从容地应付着每一个前来攀谈的政客、商人和名流。他的姿态无可挑剔，仿佛生来就属于这样的名利场。
靡思安静地挽着他的手臂，像一件最得体的、最美丽的人形配饰。她的存在，为布鲁斯·韦恩这个光芒四射的符号，增添了几分属于男性的、不言而喻的炫耀资本。没有人会去探究这件“配饰”在想什么，他们只会艳羡她的美貌，并由此更加肯定主人的品味与实力。
在又一波虚伪的寒暄散去，两人获得片刻喘息的间隙，靡思微微侧过头，柔软的发丝不经意地擦过布鲁斯的脸颊。她的声音很轻，像一句情人间的呢喃，却又带着手术刀般的精准，剖开了这场盛宴的华丽外衣。
“老板，你的敌人看起来比你的朋友多。”
这句话，像一颗被投入深潭的石子，无声无息，却在他心中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布鲁斯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那是一种极难被察觉的、零点几秒的停顿，快到仿佛只是光影的错觉。但他挽着靡思的手臂，却不自觉地收紧了半分。那力道不大，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寻求支撑的抓握。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端起手中的香槟杯，轻轻晃动着里面金色的液体，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全场。
她在看。
她真的在看，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只是‘望’着。
这是他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他见过无数双眼睛，贪婪的，谄媚的，敬畏的，恐惧的，但没有一双，像她这样，平静地穿透了他所有的伪装，看到了那个被“布鲁斯·韦恩”这个身份重重包裹下的、孤独的内核。
他的视线掠过那些哥谭市的头面人物。那个正在高谈阔论的市长，背地里收了法尔科内家族多少黑钱？那个笑得一脸和善的银行家，又在策划着怎样掏空市民的口袋？还有远处，那个刚刚走进宴会厅的、来自大都会的男人——莱克斯·卢瑟，他那双野心勃勃的眼睛，正毫不掩饰地觊觎着哥谭这块肥肉。
这些人，他们是他的“朋友”，是他商业版图上的“合作伙伴”。但同时，他们每一个人，也都是潜在的敌人，是这座城市腐烂的根源，是他每晚都要戴上另一副面具去对抗的黑暗。
朋友？
在这个地方，朋友是最奢侈，也是最危险的东西。
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些。阿尔弗雷德懂，但他更多的是担忧与心痛。而其他的……没有人会懂，也没有人需要懂。孤独，是蝙蝠侠的宿命，也是布鲁斯·韦恩的保护色。
可现在，这个他甚至连真实姓名都不知道的女人，这个他本该当作一枚棋子、一个需要警惕的危险因素的女人，却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了他内心最深处的现实。
这是一种被看穿的战栗。
更是一种……被理解的慰藉。
他感到一种久违的、几乎被遗忘的感觉。就像一个在黑暗中独行了太久的人，忽然看到远处有一星微弱的、不知是敌是友的火光。
他缓缓地将酒杯凑到唇边，抿了一口冰冷的香槟，用那股清冽的酒意，压下了心头翻涌的波澜。
然后，他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回到身边的靡思身上。
他的眼神很深，像哥谭的夜色，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东西。
“那么，靡思小姐，”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似的笑意。
“你把自己……归在哪一边？”
他把问题抛了回去。
这是一个陷阱，也是一个邀请。
如果她回答“朋友”，那未免太过天真和虚伪。如果她选择沉默，那便是默认了自己“敌人”的立场。这是一个无法用语言完美回答的问题，因为无论怎么说，都会落入他设下的逻辑圈套。
然而，靡思并没有回答。
她只是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用指尖，轻轻地、几乎是安抚性地，拂过他因收紧而指节微微泛白的手背。
她的触碰很轻，带着一丝凉意，却像一股暖流，瞬间抚平了他紧绷的神经。
然后，她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脸上绽开一个比宴会厅所有灯光加起来，都还要明亮、还要真实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答案，却胜过所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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