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先生关于光合作用的讲解在空气中嗡嗡作响，像一只昏昏欲睡的蜜蜂。达斯汀显然对叶绿素的兴趣不如对新同桌浓厚，他偷偷撕下笔记本的一角，用他那支笔帽被咬得坑坑洼洼的圆珠笔，飞快地写着什么。他写字的动作很大，手肘几乎要拐到靡思的桌面上。
写完后，他小心翼翼地把纸条折成一个紧凑的小方块，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靡思的手肘。
靡思侧过头，看到他献宝似的递过来那张小纸条，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她接过纸条，指尖无意中碰到了达斯汀温热的指节，他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缩回了手。
展开纸条，上面是达斯汀歪歪扭扭却充满热情的字迹：
“加州好玩吗？是不是天天都能看到明星？霍金斯无聊透了，除了游戏厅和采石场没别的地方可去。不过我们有个秘密基地，还有个超酷的无线电台，能听到很远很远的声音！”
他几乎把自己的老底都掀了出来，最后那句话下面还画了个小小的天线塔，旁边标注着“机密！”。
靡思的嘴角忍不住上扬，那颗小虎牙俏皮地露了出来。她拿起笔，在纸条的空白处回写，她的字迹清秀工整，和达斯汀的形成鲜明对比。
“加州阳光很好，但明星不常见。无线电台听起来很酷，是你们自己做的吗？”
她把纸条推回去。达斯汀看到回复，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他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又在克拉克先生扫过来的目光中强行按捺住自己。他拿起笔，奋笔疾书，这一次，他写得更长了。一来一回，小小的纸条在两张课桌之间传递着无声的快乐，像一只在阳光下翻飞的蝴蝶。当达斯汀在纸上吹嘘他的“凯丽博”收音机能接收到来自澳大利亚的信号时，靡思笑着写下了最后一句话。
“哦~，原来是这样啊。”
她看着达斯汀，用口型无声地说着，然后友善地笑了笑，在纸条上写道。
“那有空一定要看看你的收音机呀。”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达斯汀的话匣子。他激动地点着头，恨不得现在就拉着她去参观自己的杰作。直到下课铃声响起，他还在意犹未尽地比划着天线应该如何摆放才能获得最佳信号。
下课铃声像是解放的号角，教室里瞬间喧闹起来。学生们三三两两地涌向门口，准备享受短暂的课间休息。达斯汀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他差点用无线电联系上外星人的“光辉事迹”，迈克和卢卡斯已经不耐烦地在门口等他。
“嘿，走了，笨蛋！不然午餐的热狗都要被抢光了！”卢卡斯在门口喊道。
“来了来了！”达斯汀只好停下话头，恋恋不舍地对靡思说，“我们待会儿聊！”
说完，他便抓起书包，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加入了他的朋友们。
靡思笑着摇了摇头，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当她站起身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身影正安静地从她身边走过。是那个坐在窗边的男孩，威尔。他一直低着头，仿佛想把自己缩成一个谁也看不见的小点，小心翼翼地避开走廊上横冲直撞的同学。
就在他经过靡思课桌旁时，一支铅笔从他那本抱在胸前的活页夹里滑了出来，悄无声息地滚落在地上，停在了靡思的脚边。
威尔似乎没有察觉，依旧低着头往前走。
“等一下。”
靡思轻声叫住了他。
威尔的身体瞬间僵住了，他停下脚步，却不敢回头。走廊里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都离他远去，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靡思弯下腰，捡起了那支铅笔。那是一支很普通的黄色铅笔，笔尖削得很尖，看得出主人很爱惜它。
她走到他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威尔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终于缓缓地转过身。他的头垂得更低了，长长的刘海几乎遮住了他的眼睛，靡思只能看到他苍白的下颌和紧抿的嘴唇。
“给你，你的笔。”
靡思把笔递过去，脸上带着她标志性的，温暖又明亮的笑容，唇边的酒窝若隐若现。
威尔的目光顺着那只递过来的手，看到了那支熟悉的铅笔。他犹豫了片刻，才慢慢地伸出手。他的指尖冰凉，在碰到靡思温暖的手指时，像触电一般飞快地缩了一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捏住了铅笔。
他的动作很轻，仿佛那不是一支铅笔，而是一只易碎的蝴蝶。
“……谢谢。”
他的声音很小，几乎被淹没在走廊的嘈杂声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说完，他终于鼓起勇气，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靡思清晰地看到了他的眼睛。那是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颜色很浅，像蒙着薄雾的湖泊，里面盛满了惊慌、羞怯，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深不见底的忧郁。那眼神只停留了不到一秒，就立刻像受惊的小鹿一样逃开了。
他飞快地低下头，把铅笔紧紧攥在手心，转身几乎是跑着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他。
靡思站在原地，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手心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那一闪而逝的冰凉触感。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转为一丝若有所思。
这个叫威尔的男孩，和他那群活泼的朋友们，真的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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