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束雪亮的光，如同上帝审视罪人的目光，将湖心亭，连同亭中狼狈不堪、无所遁形的我，彻底钉在了这月夜水央的舞台之上。
谢予琛的声音，透过冰冷的扩音设备传来，带着一丝慵懒的戏谑，却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胆寒。
他知道了。
他早就知道了。
从我破译信息，到我偷偷溜出房间，再到我像个傻子一样冲到这湖心亭……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注视之下，甚至可能，是在他的默许甚至引导之下！
我就像他掌心的一只蚂蚁，所有的挣扎和路线，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巨大的羞辱和一种被彻底玩弄的愤怒，如同岩浆，瞬间冲垮了恐惧，烧灼着我的五脏六腑！我猛地放下挡光的手，尽管被刺得泪水直流，却倔强地抬起头，迎着那光柱来源的方向，尽管什么也看不清。
手中那部依旧闪烁着红点的手机，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几乎要将其扔出去！
“我在等什么，哥哥你不是最清楚吗？！”我嘶声喊道，声音因为激动和屈辱而扭曲变形，在空旷的湖面上显得异常尖锐，“等你给我一个了断！还是等你欣赏我像个小丑一样表演到最后？！”
豁出去了。
既然伪装已被彻底撕碎，既然退路已绝，那不如撕破脸，将这绝望的舞台，变成最后反击的战场！哪怕这反击，如同螳臂当车。
扩音器里沉默了片刻。
随即，谢予琛低沉的、带着一丝奇异兴味的声音再次响起：“了断？表演？姜时安，你以为……你配得上我亲自给你一个了断？”
话音落下的瞬间，对岸别墅靠近湖边的阴影里，几道矫健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无声地跃出，迅捷地踏着九曲回廊，朝湖心亭包抄而来！是守卫！他们一直埋伏在附近！
而与此同时，我手中那部手机的闪烁红点，猛地由规律的闪烁变成了急促、连续的红光！并且发出了一种极其细微、却尖锐的蜂鸣声！
它在报警！
或者说……它在向它的主人，发出最后的、失败的信号！
周彦珩……他也知道失败了？
前有守卫包抄，后有深不见底的湖水，手中是彻底暴露的“罪证”。我已被逼至绝境。
看着那些迅速逼近的、如同索命无常般的黑影，看着手中那发出绝望蜂鸣的手机，一股极其强烈的、不甘就此终结的狠厉，如同毒液般瞬间注满了我的四肢百骸！
我不能就这样被抓回去！
绝对不能！
谢予琛不会杀我，至少现在不会。但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我比死更难受，可以让我彻底失去所有的筹码和反抗的意志！
目光猛地扫过亭子外幽深的湖水，又看向手中那部还在疯狂报警的手机。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最后的闪电，劈开了我所有的犹豫！
我猛地举起手机，用尽全身力气，不是砸向守卫，也不是扔向湖水，而是狠狠地……砸向了亭子中央那坚硬的石桌桌面！
“砰——咔嚓！”
一声脆响！手机外壳瞬间碎裂，屏幕炸开，零件四溅！那尖锐的蜂鸣声戛然而止！闪烁的红光也彻底熄灭！
这突如其来的自毁行为，让正在逼近的守卫们脚步都不由得一滞！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间隙，我没有任何停顿，在手机碎裂的下一秒，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冲向亭子边缘，单手一撑栏杆，整个人毫不犹豫地、决绝地，纵身跃入了身后那片冰冷漆黑的湖水之中！
“噗通——！”
水花四溅！
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根钢针，瞬间穿透了单薄的衣物，狠狠扎进我的皮肤，直透骨髓！冰冷的湖水瞬间淹没头顶，灌入耳鼻，带来窒息般的痛苦和恐慌！
但我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憋住一口气，借着下坠的力道，拼命向着与回廊相反的、更深的湖心方向潜去！
水下是一片混沌的黑暗，只有模糊的月光透过水面，投下摇曳破碎的光影。冰冷刺骨，水压裹挟着巨大的恐惧，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我听到了水面之上传来的、模糊的呼喝声和嘈杂声。守卫们显然没料到我会选择跳湖。探照灯的光柱在水面上疯狂扫动，试图锁定我的位置。
我不能上去！
上去就是死路一条！
肺部因为缺氧开始火烧火燎地疼痛，四肢在冰水中迅速变得僵硬麻木。腹部伤口的异物感，在冰冷的湖水和剧烈运动下，变得如同刀割般鲜明！
但我不能停！
我朝着记忆中湖泊更深远、更黑暗的方向拼命游去，每一次划水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和意志。
就在我几乎要因为缺氧和寒冷而失去意识，动作越来越慢，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上浮时——
一只冰冷而有力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猛地从侧后方的黑暗水藻中伸出，精准地、死死地捂住了我的口鼻！另一只手则牢牢箍住了我的腰，将我正在上浮的身体，狠狠地重新拖拽回了更深、更黑暗的水域！
不是守卫！
守卫不会用这种方式！
是谁？！
周彦珩的人？！
巨大的惊骇让我拼命挣扎，但那只手的力量大得惊人，死死扼制住我所有的反抗，拖着我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着湖底某个未知的方向潜行！
窒息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我，意识开始模糊，眼前阵阵发黑……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似乎感觉到，拖拽着我的那个人，带着我猛地撞开了水下某处伪装得极好的、类似于网状栅栏的东西，钻进了一条……漆黑一片的、似乎是人工修建的水下通道？
冰冷。
黑暗。
窒息。
最后的感觉，是身体被彻底拖入未知的深渊，以及那只始终没有松开过的、冰冷如铁的手。
湖面之上的喧嚣、探照灯的光芒、谢予琛那冰冷的目光……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远去。
坠落的，不仅仅是身体。
还有这场博弈，似乎也随着我这纵身一跃，坠入了一个更加深不见底、更加扑朔迷离的……全新棋局。
（第一百零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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