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暗格里的婴儿很乖，大多时候都在睡，只有饿极了才会发出细弱的嘤咛。雨柔找了只掏空的冬瓜，在里面铺上棉絮，白天就把孩子藏在冬瓜里，放在廊下的菜篮中——谁也不会想到，这寻常的食材里藏着个关乎朝局的性命。
给孩子喂奶成了最棘手的事。雨柔让小厨房的嬷嬷偷偷挤了羊奶，装在竹筒里藏在发髻中，夜深人静时才敢倒进小勺，一点点喂给孩子。小家伙的嘴唇碰到勺沿时，会紧紧抿住，像只衔住麦穗的雏鸟，看得雨柔心头发软。
第三日午后，陛下忽然驾临景仁宫，身后跟着的太监捧着个锦盒，说是西域进贡的羊奶酥。“听说你近来胃口不好，这东西养人。”赵珩坐在榻上，目光扫过廊下的菜篮，“你宫里倒还存着冬瓜？这个时节可不常见。”
雨柔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笑着上前：“是御膳房特意送来的，说能清热，臣妾想着给陛下做道冬瓜盅。”她边说边往菜篮那边挪，挡住那只掏空的冬瓜。
“不必了。”赵珩摆摆手，忽然话锋一转，“秦风在牢里招了，说三皇子的遗腹子藏在宫里，还说……柳婕妤参与其中。”
雨柔端着茶盏的手一抖，热水溅在虎口，烫得她指尖发麻：“柳婕妤一向安分，怎会……”
“安分？”赵珩冷笑一声，“她是淑妃的远房表妹，当年淑妃被皇后构陷，她就在旁边看着，你说她安分吗？”
雨柔愣住了。这层关系，柳婕妤从未提过。
“朕已经把她禁足在瑶光殿了。”赵珩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你说，朕该怎么处置她？”
暗格里的婴儿似乎被谈话声惊动，发出一声极轻的哼唧。雨柔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连忙屈膝：“陛下，柳婕妤对臣妾有恩，臣妾斗胆求陛下……”
“求朕放过她？”赵珩打断她，起身走到菜篮边，伸手就要去碰那只冬瓜，“可她藏着的，是足以颠覆朝局的祸根……”
“陛下！”雨柔情急之下抓住他的衣袖，声音发颤，“那孩子是无辜的！”
赵珩的手顿在半空，转头看她，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孩子在你这儿？”
雨柔的脸瞬间惨白，知道再也瞒不住，膝盖一弯跪了下去：“是臣妾藏的。求陛下看在孩子年幼的份上，饶他一命！”
空气仿佛凝固了。赵珩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叹了口气：“你啊……总是学不会心狠。”他转身往殿内走，“把孩子抱出来吧，总藏在冬瓜里，会闷坏的。”
雨柔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抱着婴儿走进殿时，赵珩正坐在灯下看奏折。小家伙似乎认生，刚被放在榻上就开始哭闹，小拳头攥得紧紧的。赵珩放下奏折，笨拙地伸出手，想摸摸孩子的脸，却被婴儿抓住了手指——小家伙的力气竟不小，攥得他指节发红。
“倒有几分像他父亲。”赵珩的声音软了些，“当年三皇子小时候，也爱攥着朕的手指不放。”
雨柔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她没想到，陛下对三皇子竟有这样的温情。
“这孩子，朕不杀。”赵珩忽然道，“但也不能留在宫里。你找个可靠的人家，送出去吧，让他做个普通人，平安过一生。”
雨柔的眼眶瞬间红了，屈膝谢恩：“谢陛下！”
“至于柳婕妤……”赵珩顿了顿，“禁足三个月，罚俸一年，算是给她个教训。”
离开景仁宫时，赵珩的銮驾刚转过回廊，雨柔就看到秦风的尸体被两个小太监拖走，脸上还带着惊恐的表情。她知道，这是陛下在警告那些还没露头的旧部。
夜深人静时，雨柔抱着婴儿坐在窗前。小家伙已经睡熟了，嘴角还挂着奶渍。她摸出那支海棠银钗，放在婴儿的襁褓里——这是她能给这孩子留下的唯一念想。
“以后，你就叫念安吧。”雨柔轻轻吻了吻孩子的额头，“愿你一生平安，再也不要踏入这宫门。”
窗外的月光依旧清冷，却似乎比往日多了丝暖意。雨柔知道，这场风波总算暂时平息了，但她也明白，这深宫的争斗永远不会结束。
只是今夜，她怀里的心跳声，比任何权力和地位都更让她觉得安稳。这或许，就是她在这登天阶上，偶尔能抓住的一点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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