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与沉冤还在为先前切磋时的事争执不休。
“你就是故意的!”昭雪气鼓鼓地瞪着沉冤,脸颊涨得通红。
沉冤无奈地摇头:“不过是一时失手,你何必如此计较。”
方才两人切磋时,沉冤不经意间压制了昭雪片刻,这本是再寻常不过的比试往来,谁知昭雪竟认了真,非要与他分出个高下。
结果不言而喻,她还是输了。
此刻秦书准备出门,昭雪便拦在主殿前,双手叉腰,说什么也不让沉冤同行。
“你今日别想跟着去!”她斩钉截铁地说道,眼中还带着未消的怒气。
沉冤看着昭雪这副模样,只得轻叹一声,目光越过她望向秦书,温声道:“那你们早些回来。”
秦书站在一旁,看着这两人斗嘴。昭雪趁机躲到她身后,朝沉冤做了个鬼脸。
“我们此行要去锦水城,”秦书转向沉冤,温声询问,“你真的不一起去吗?”
沉冤神色微动,目光在秦书脸上停留片刻。他想起两百多年前,秦书为了寻找神君,只身闯入冥府。
那时昭雪刚刚化形,对往事一无所知,一直以为秦书留在冥府是为了寻找君彦的下落。
可沉冤知道,上神早就找到了神君,更知道神君就在锦水城。
这两百多年来,秦书时常往来人间。昭雪以为她仍在四处打探神君的下落,其实不然。她走过的每一座城,都是当年与君彦约定要一同游历,却未能成行的路线。她独自南下,将当年的约定一一走遍。
秦书从不愿多提自己的心事,昭雪不知情,可沉冤却知道。
他理解秦书,也理解君彦。
一个因吞噬邪神而堕落,不愿以污秽之躯面对爱人;一个知晓对方处境,便给予体面。
一个不愿被找到,另一个便装作不知。
跟在秦书身边日久,沉冤越来越能体会她的心情,甚至为她感到委屈。
如今转机终于来临,秦书找到了化解之法,即将前往锦水城接回神君。
沉冤本该欣喜,那份欣喜中又掺杂着难言的酸楚。
昭雪见他犹豫,立即瞪圆了眼睛。
他望着昭雪那副“敢答应就咬你”的架势,不由轻笑出声,摇了摇头:
“我等你们回来。”
昭雪立即眉开眼笑,得意地朝沉冤扬了扬下巴,欢快地跟上秦书的脚步。
——
暮春时节的锦水城,处处飞花,暖风醉人。
秦书刚到这里就在城南寻了处僻静小院落脚。
院中一株老桂树正抽着新芽,梨白棠红开得正好,簇簇团团压满枝头,甜香混着青草气,随风漫进窗来。
她立在廊下深深吸了口气,整座城被花事浸透,浓郁的花香气莫名让她觉得心安。
与此同时,城东的父神庙深处,却是另一番景象。
深处阴暗的殿宇中不见香火,唯有翻涌的黑雾充斥每个角落。那雾气凝了又散,散了又聚,仿佛有生命般躁动不休。
雾气深处,隐约可见一道人影蜷在残破的神像下,墨发披散,衣袍污浊。
“书书……”
嘶哑的呓语在空寂中响起,带着病态的执念。黑雾随着这声呼唤剧烈翻腾,化作无数细密的触须,又猛地散开。
“书书……书书……”
一声接一声,愈来愈急,愈来愈响,到最后几乎成了野兽般的低吼。
缭绕的黑雾再次凝聚,雾气的边缘隐约勾勒出窗外那株海棠的轮廓。秦书靠在椅中,闭目睡去,面容恬静。
“书书......
他的书书。
两百年了。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贪婪地在她脸上流连、描摹,仿佛要将这两百年的空缺一次性补回。
愿力的反噬在血脉里灼烧,催生出几乎要将他理智焚尽的占有欲。
他想贴近她的每一寸肌肤,感受其下的温度与脉搏;他想彻底占据她的全部,让她从发梢到指尖都浸染他的气息,直至二人骨血相融,再不分离。
恰在此时,一阵微风拂过,一片娇嫩的海棠花瓣穿过窗棂,悠悠然飘落,正停在秦书的衣裙上。
只是这样一片单薄的花瓣,无端在君彦心口点燃了一股无名火。凭什么?连这等无知无觉的死物,也能如此轻易地贴近她?
可这念头刚起,另一种更深的执念便翻涌而上。本就该如此。世间万物都该偏爱她、依恋她,哪怕是一粒尘、一缕风,也都该循着她的气息而去
他几乎是本能地倾身靠近,无声地蜷伏在她膝边。视线死死锁住那抹碍眼的粉,指尖抬起,就要将那点不属于此处的颜色狠狠拂去。
然而,一旦靠近,那熟悉独属干她的清冽气息便如蛛网般将他缠绕。理智的弦倏然崩断。
他贪婪地凑近,呼吸间全是她身上清浅的气息。
雾气凝成的手轻轻搭上她纤细的脚踝,因激动而不自觉收紧,又在察觉到她无意识的轻颤时慌忙松开。
他抬头打量着对方的神色,见她还没醒来,便胆子又大了起来。
一个黏稠而炽热的吻,如虔诚的信徒朝圣般,从脚踝开始,沿着裙摆下光滑的小腿肌肤,一寸寸向上蔓延。
他的眼睛始终死死盯着她的睡颜,不敢错过一丝一毫的变化,像最虔诚的信徒仰望他的神只。
当察觉她在梦中无意识蜷起脚趾,喉间溢出细微呜咽时,狂喜如浪潮将他吞没。
“书书……”他哑声呢喃,双手颤抖着捧住她的大腿,将发烫的额头抵在那片温软肌肤上。
黑雾随着急促的呼吸翻涌,缠绕上她月白的裙裾。
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秦书从混沌的梦境中猛然惊醒。
她睁开眼,胸口微微起伏,额间沁出细密的汗珠。
好一会儿,她才从方才那场过分真实的梦中回过神,只觉得唇上似乎还残留着某种柔软的触感。
角落里,黑雾轻轻涌动。
君彦屏息凝神,贪婪地注视着她泛红的脸颊。那双迷蒙的眼眸水光潋滟,比任何时候都要动人。
只可惜,这一夜秦书再未入眠。
她盘膝而坐,试图通过打坐来平复心绪。
那团黑雾却按捺不住,在她周身不安分地游走,时而大胆地凑到她面前,近乎痴迷地凝视着她微微抿起的双唇。
一次,两次……他终于忍不住轻轻贴近,却在即将触碰的刹那骤然停住——
秦书忽然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她眨了眨眼,眸中闪过一丝困惑,方才心头那股莫名的躁动又涌了上来,却寻不到源头。
“怎么回事……”她低声自语,索性起身推门而出。
月色如水,院中剑光乍起。
秦书执剑起舞,衣袂翻飞间试图将那股无处宣泄的燥意尽数挥散。剑锋划破夜色,带着几分难得的凌厉。
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她才收剑回屋,重新在榻上坐定。
君彦第二日又跟着秦书出了门。越靠近那座父神庙,他心底的雀跃便越是按捺不住。
然而秦书踏入庙门后,却长久地凝望着殿中那尊神像。
君彦不由得蹙起眉头:那不过是邪神为蛊惑信众而精心雕琢的皮囊,眉眼浮夸,姿态做作,哪有半分值得她这般注目?
“铮——”
秦书反手抽出长剑。
昭雪应声显形,俏生生立在她身侧,歪着头打量神像,脆生生道:“这尊像,好丑。”
这话正合君彦心意,他暗自点头。
他的目光转而落在昭雪身上,原来已经可以化形了。
秦书伸手揉了揉昭雪的头发,轻声道:“去门口守着。”
“好呀!”昭雪步履轻快地跃出门槛。
秦书划破指尖,待鲜血滴入剑柄处的红色晶石,执剑在殿内缓步徐行。剑尖点地,灵气自锋刃流淌而出,在地面勾勒出繁复而古奥的轨迹。
君彦默然随行在她身后,一步步踏过她走过的砖石,如同在玩一场无声的追逐游戏。
行至西北角时,秦书脚步蓦然一顿。
方才这里……是不是悬着一盏青铜烛台?
她凝神思索片刻,终是未作深究,继续完善着未竟的阵法。剑锋过处,灵光流转,将昏暗的庙宇映照得忽明忽暗。
待最后一笔落成,秦书收剑回鞘,头也不回地踏出庙门。
君彦仍立在阵中,低头望着地上那行她留下的足迹。日光从洞开的门扉斜照进来,将她的脚印染成淡金。
他踩上其中一个脚印,轻轻的笑着。
这份难耐的兴奋,一直持续到了深夜。
当秦书终于沉入睡眠,那道克制了整日的心绪便彻底挣脱了束缚,悄然潜入她的梦境。
月光透过窗棂,在她眼睑上投下柔和的影子。
她的呼吸变得绵长,而梦境深处,白日里被理智压抑的渴望,此刻正无声地弥漫开来。
君彦的身影在梦中逐渐清晰。
不再是白日里沉默的追随者,而是带着不容抗拒的温度。指尖抚过她的发梢,动作带着轻柔的试探。
那些压抑了一整天的期待、雀跃、与隐约的不安,都在此刻化作了更为具体的形式。
他的气息贴近,带着熟悉而又陌生的侵略性。
秦书在梦中微微蹙眉,想要挣脱,却被更深的漩涡卷入。无形的丝线缠绕着四肢,分不清是梦魇,还是某种更为隐秘的渴望。
呼吸交织,温度攀升。
那些未尽的言语、白日里压抑的注视,都在这个无人得见的私密领域里,化作了肌肤相贴的确认。
他像是在确认她的存在,又像是在确认自己的归属,用一种近乎执拗的方式,在她的意识深处刻下烙印。
夜色渐深,梦境也变得支离破碎,只余下紊乱的呼吸与交叠的身影,在帷帐深处起伏,直至天光将明。
秦书自睡梦中悠悠转醒,昨夜那些零碎而暧昧的画面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抬手轻轻按了按太阳穴,无奈地低叹一声。
从前怎未发觉,他竟也有这般……胡闹的一面。
——
窗外隐隐传来喜庆的唢呐声,一支迎亲队伍正乘着挂满红绸的舟船,朝父神庙的方向缓缓行来。
君彦静立在大殿的阴影之中,看着那对新人虔诚地跪拜、叩首,看着新郎将一枝象征姻缘美满的鲜艳海棠,郑重地交到新娘手中。
眼前画面和谐而喜庆,他的目光却越过人群,牢牢锁在远处秦书的侧影上。
若是当年没有发生那些变故,他与书书……是否也能拥有这一日?
这念头甫一浮现,他便自嘲般地牵了牵嘴角,垂下眼眸。
待到迎亲的队伍喧闹着离去,他默然跟在秦书身后,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拽住了她的衣袖。
秦书回头,微微一怔。
映入眼帘的是一枝海棠——花开得极盛,极艳,绯红的花瓣上还带着未曦的晨露,比方才那对新人所持的,更要灼灼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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