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龙卫的入驻,如同冰冷的墨汁滴入原本就已浑浊的水潭,迅速而有序地改变着幽州的底色。玄黑重甲的身影取代了原先斑驳的城防,他们沉默寡言,行动间带着一种程式化的效率,勘测地脉裂痕,记录煞气浓度,布设临时的警戒符文,对废墟间的惨状和零散的伤者似乎视若无睹,只专注于他们被赋予的、更宏大的任务。这种超越世俗情感的专注,反而带来一种更深沉的压迫感。
钦差队伍并未入驻慕容垂那已半毁的城主府,而是在城西相对完好的区域,由镇龙卫迅速清理出一片空地,搭建起几座样式古朴、铭刻着防护阵法的临时营帐。核心大帐内,气氛凝重。
钦天监正墨守拙面前悬浮着那面星辰罗盘,罗盘上方投射出一片微缩的幽州地貌虚影,其中龙脉节点处一团混乱的能量旋涡尤为醒目,丝丝黑气(煞气)正不断从中渗出。他指尖划过虚影,几点星光随之流转,试图勾勒能量轨迹,眉头紧锁。
“岳指挥使,地脉损伤程度如何?”内侍省少监高望端坐主位,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语气平稳。
岳昆仑刚刚巡视归来,玄甲上沾染着尘土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煞气侵蚀痕迹,沉声道:“回高少监,龙脉节点核心受损严重,结构近乎崩毁。九幽煞气泄漏速度虽缓,但源源不绝,常规封印手段收效甚微。更麻烦的是,煞气与逸散的地脉灵气交织,形成独特场域,长期滞留,恐对生灵心智及肉身产生不可逆侵蚀。”
高望的目光转向墨守拙:“监正,星象如何说?”
墨守拙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困惑与兴奋交织的奇异色彩:“奇异,甚为奇异!星轨显示,幽州上空‘星陨’之力异常活跃,其核心指向,并非那崩毁的节点,而是……”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帐外汪小野所在的大致方向,“而是那个少年。他似乎成了一个……锚点,或者通道。而且,据星辉回响推演,昨夜之变,并非单纯破坏,更像是一次……沉寂许久契约的‘强制重启’。”
“契约?”高望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下。
“古籍残篇有载,涉及上古星陨与大地龙脉之约,细节已不可考。但若真如此,此事牵扯之广,远超一方州府动荡。”墨守拙语气凝重。
高望沉默片刻,缓缓道:“也就是说,关键在那汪小野身上。陛下要的,是稳定,是可控。无论是星陨之力,还是那所谓的契约,必须纳入王朝轨仪之内。”他看向岳昆仑,“岳指挥使,在查明真相前,确保此子在其居所范围内活动,勿要再生枝节。但,以礼相待,非是囚禁。”
“末将明白。”岳昆仑颔首,他自然懂得这其中的分寸。强硬禁锢可能引发不可测反应,但放任自流更非朝廷风格。
汪小野被“请”回了野火营临时驻扎的院落,镇龙卫并未限制他与自己人的接触,但院落四周明显多了几道隐晦而强大的气息封锁,进出皆需报备。这是一种温和的软禁。
“小野哥,这帮官军是什么意思?把咱们当犯人看了?”张大虎憋着火,压低声音道。
赵六相对冷静:“虎哥,稍安勿躁。看这架势,朝廷对我们,尤其是对小野哥,极为看重,但也极为忌惮。眼下他们势大,硬碰不得。”
汪小野坐在院中石凳上,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划过,感受着地底深处那依旧混乱但与自己隐隐共鸣的龙脉余波,以及空气中无处不在的、被星核微微排斥又试图融合的煞气。他脑中回想着墨渊残魂沉寂前最后的信息碎片——“契约重启,秩序重塑,然守碑之责,亦伴随大险……”
“他们是在观察,也是在评估。”汪小野开口,声音平静,“朝廷要的,不是一个混乱的幽州,更不是一个他们无法掌控的变数。我们现在要做的,是适应这新的‘规矩’,然后,找到在这规矩下活下去,甚至获得主动权的方法。”
他看向张大虎和赵六:“约束好兄弟们,暂时不要与镇龙卫冲突。另外,留意煞气的变化,尝试感受它,看看我们的人,有没有能适应甚至利用这种新环境的迹象。”他有一种直觉,这种被朝廷视为灾难的煞气,对于拥有星核或者说与“契约”相关的他及其追随者,或许并非全然是坏事。
与此同时,城主府废墟旁,慕容垂在亲卫的护卫下,面色灰败地接见了一位不速之客——一位穿着普通镇龙卫服饰,却气质阴柔的校尉。
“慕容城主,”校尉声音尖细,脸上带着程式化的微笑,“高少监让咱家给您带句话,朝廷念您镇守北疆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眼下您伤势沉重,幽州事务繁杂,不妨暂且安心静养,城中一应防务,自有岳指挥使操心。”
慕容垂胸口一阵闷痛,几乎吐血。这话说得客气,实则是彻底剥夺了他的权柄,将他架空。他强压怒火,涩声道:“有劳高少监挂心,慕容……领命。”
那校尉笑了笑,又道:“不过,少监也说了,城主久居幽州,对本地人物风情、乃至一些……隐秘传说,想必知之甚深。若想起什么与昨夜异象、或是与那汪小野相关的紧要之事,还望不吝告知。朝廷,不会亏待有功之臣。”软硬兼施,既夺其权,又试图榨取其剩余价值。
慕容垂垂下眼帘,掩住眸中翻涌的恨意与算计。
而在幽州城地下更深的阴影中,几名玄冥教残存的骨干聚集在一处秘密据点,气氛压抑。
“朝廷的镇龙司来了,我们的行动大受限制!”一人恨声道。
为首的黑袍人,正是昨夜幸存的长老,他兜帽下的目光闪烁:“镇龙司虽是麻烦,但也未必不是机会。朝廷的目光被那小子和地脉异象吸引,正是我们暗中联系总教,汇报‘守碑灵’异常及契约重启之事的时机。此外,这弥漫的煞气,于我等修行,乃是补品……”
傍晚时分,墨守拙在两名钦天监属官的陪同下,亲自来到了汪小野的院落。他手中依旧托着那星辰罗盘。
“汪小友,冒昧打扰。”墨守拙的态度比白日里缓和许多,更像是一位好奇的学者,“老夫对星象之力颇有钻研,观小友气息与星辉隐隐相合,不知可否让老夫稍作探查?或许,能对小友掌控自身力量有所裨益。”
汪小野心知这是朝廷试探的继续,避无可避。他坦然点头:“监正请便。”
墨守拙上前,罗盘靠近汪小野,其上的星辰虚影顿时光芒大盛,尤其是代表“星陨”的那颗主星,几乎要脱离罗盘投影而出。墨守拙神情激动,指尖凝聚一点灵光,小心翼翼地点向汪小野的眉心,试图引导出一丝星辉之力进行解析。
然而,就在他灵光触及的刹那,汪小野丹田内的星核微微一震,一股精纯而原始的混沌星辉自主弥漫而出,并非攻击,却带着一种至高无上的本源气息。
“嗡——”
墨守拙手中的罗盘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上面的星辰投影瞬间混乱、黯淡。他本人更是如遭雷击,闷哼一声,连退三步,指尖灵光溃散,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这不是普通的星陨之力……这是……源初之星辉?!”他望着汪小野,如同看着一个活着的传说。
汪小野也略显诧异,他并未主动驱使,只是星核的自然反应。他收敛气息,拱手道:“监正大人,抱歉,晚辈尚无法完全控制。”
墨守拙深吸几口气,勉强平复翻涌的气血,再看汪小野的眼神,已彻底不同,充满了敬畏与狂热交织的复杂情绪。他摆了摆手,声音干涩:“无妨,无妨……是老夫唐突了。汪小友,你好自为之。”
他匆匆离去,背影竟有些仓惶。这一次试探,非但没有摸清汪小野的底细,反而让朝廷一方感受到了更深不可测的底蕴。
院落外,高望听完墨守拙的汇报,久久不语。月光下,他的脸庞隐在阴影中,唯有眼神闪烁不定。
“源初之星辉……契约锚点……”他低声自语,“此子,究竟是祸乱之源,还是……天赐之机?”
幽州的夜,因朝廷的介入看似暂时平静,但水面之下,各方势力的暗流,因汪小野身上这无法被完全探知的力量,而涌动得更加剧烈了。星轨已然偏移,未来的方向,愈发迷雾重重。
(第193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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