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狗剩就被院子里的扫地声吵醒了。他一骨碌爬起来,摸了摸墙角——大黑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只留下几根粗硬的熊毛,像被风吹落的枯草。
柴房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苏灵儿的声音传进来:“狗剩,醒了吗?我爹让你去前堂认药材。”
狗剩赶紧套上衣服,抓起拐杖往外走。前堂已经洒扫干净,苏明远正坐在柜台后翻一本厚厚的药书,晨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花白的胡须上,像镀了层金。
“过来。”苏明远招手,指着柜台上铺开的药材,“认得这个吗?”
那是片干枯的根须,断面呈黄白色,带着淡淡的香气。狗剩愣了愣,突然想起昨天被火苗烘过的当归——没错,就是这个味道,只是更浓郁些。
“是当归。”他肯定地回答,“您说过,当归补血,断面有油气的才是好货。”
苏明远眼里闪过一丝赞许:“不错。再看看这个。”他又拿出一味药材,叶片呈卵形,边缘带着锯齿,叶面有层细毛。
狗剩凑近闻了闻,一股清苦的味道钻进鼻腔,让他想起青石镇山间的野草。正犹豫着,手心的红印突然微微发烫,像是在提醒什么。他灵光一闪:“是蒲公英?能清热解毒,叶子和根都能入药。”
“哦?”苏明远挑眉,“你怎么知道?”
“我……”狗剩卡了壳,总不能说自己靠“火苗提示”吧,只好含糊道,“以前在山里见过,老人家说的。”
苏明远没再追问,指着药材耐心讲解:“蒲公英的根要秋天挖才好,晒干后切片,对付疮痈最管用。你记着,认药材不光要看形、闻味,还得摸——好的蒲公英根,摸着是紧实的,不会发虚。”
狗剩听得认真,手指轻轻拂过药材表面,感受着那细微的纹理。阳光慢慢爬过柜台,照在他和苏明远交叠的手背上,温暖得让人安心。
大牛和小胖在旁边捣药,杵子撞击瓦罐的声音“咚咚”作响,却盖不住他们的嘀咕:
“凭啥让个瘸子学认药?”
“说不定是掌柜的亲戚呢,走后门进来的。”
“哼,我看他连秤都不会用,迟早出岔子。”
狗剩假装没听见,可攥着药材的手指还是微微收紧了。苏明远像是没察觉异样,继续讲解着,声音平稳温和:“药材就像人,各有各的性子。有的性烈,得配点温和的中和;有的性子慢,得慢慢熬才能出药效……”
讲到一半,刘掌柜拿着账本进来,脸色不太好看:“掌柜的,昨天晒的那批当归,有客人说药性比平时烈,问是不是加了别的东西。”
狗剩的心猛地一沉——坏了,肯定是火苗烘过的缘故!
苏明远却很镇定,翻开账本看了看:“是张大夫要的吧?他治的是陈年旧疾,正需要带点火气的当归。你让伙计送过去,就说加了点‘引火草’,不碍事。”
刘掌柜愣了愣,嘟囔着“以前也没加过啊”,还是转身出去了。
狗剩松了口气,后背已经沁出冷汗。苏明远看了他一眼,嘴角似有若无地勾了勾:“记住了,药材的性子可以调,但不能乱调。火候差一点,药效就可能差千里。”
这话像是在教他认药,又像是在提醒别的,狗剩没敢接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中午休息时,苏灵儿偷偷塞给他个油纸包,里面是两个热乎乎的糖包:“我爹说你认药认得快,让我多给你带点吃的。”她凑近低声说,“大牛他们就是嫉妒,别理他们。”
狗剩咬着糖包,甜意从舌尖蔓延到心里。他看着后院晒场上铺开的药材,突然有了个主意。
下午,刘掌柜让小胖晒一批黄芪,说要晒得“透而不燥”。小胖偷懒,把药材随便摊在竹匾上就不管了,自己蹲在阴凉处抽烟。
狗剩看在眼里,趁没人注意,悄悄走到竹匾旁,指尖掠过黄芪——这次他没敢用明火,只让手心的暖意慢慢渗进去,像春日的阳光漫过冻土。
黄芪在他指尖下微微舒展,原本有些发蔫的纹路变得清晰起来,透着健康的淡黄色。狗剩刚想收回手,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慌忙转身,正对上苏明远的目光。
老先生手里端着杯茶,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这黄芪,晒得不错。”
狗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等着挨骂。
苏明远却没提火苗的事,只是指着黄芪说:“知道为什么要‘透而不燥’吗?因为黄芪补气,太燥了会伤阴。就像做人,太刚易折,得有点韧性才好。”
他放下茶杯,转身时轻轻拍了拍狗剩的肩膀:“下午跟我去库房,看看新到的药材。”
狗剩愣在原地,看着苏明远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突然觉得这老先生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没说。就像此刻的阳光,明明照着每一个角落,却偏偏在阴影里留下恰到好处的温柔。
小胖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看着晒得均匀饱满的黄芪,撇了撇嘴,没再说风凉话,默默地拿起竹竿开始翻晒。
狗剩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手心那若隐若现的红印,突然觉得,或许不用太久,他就能真正融进这药铺的烟火气里。
毕竟,连药材都能被温柔对待,人心,又有什么不能慢慢焐热的呢?
傍晚收药材时,他发现黄芪堆里藏着片小小的熊毛,黑得发亮。狗剩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把熊毛收进贴身的布袋里。
夜色渐浓,柴房的门又被轻轻撞了撞。狗剩打开门,大黑的脑袋探进来,嘴里叼着个比昨天更大的野果,果皮紫莹莹的,在月光下闪着光。
“今天不吃你的礼了。”狗剩摸了摸大黑的耳朵,“明天教你认药材,好不好?”
大黑似懂非懂地晃了晃脑袋,把野果放在地上,乖乖蹲在墙角,像个听话的学生。
狗剩坐在床沿,借着月光翻看苏明远给的药书。书页上的字迹温和沉静,仿佛带着老先生的声音:
“药者,仁心也。火可燎原,亦能暖身,全在持火人的分寸里。”
他摸了摸手心的红印,那里正散发着淡淡的暖意,像有团小小的火苗,在夜色里,安静地燃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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