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石碑的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穿透万古的沉寂,将周遭碑林的喧嚣意念都压了下去。
那光芒如同水波,温柔地笼罩住陆然。
陆然体内,黑色顽石的震动达到顶峰,裂痕处涌出的苍茫气息与石碑光芒交融,不再狂暴,反而形成一种奇异的循环。那股几乎要将他意识冲垮的庞大杂念瞬间消退,只剩下与灰色石碑之间清晰无比的共鸣。
守墓人佝偻的身躯在石碑光芒映照下,仿佛也少了几分死寂,多了些许难以言喻的庄重。他浑浊的双眼紧盯着陆然,等待着。
陆然深吸一口气,压下因顽石异动和先前消耗带来的翻腾气血,迈步走向那座灰色石碑。苏小婉、凌霜、桃夭紧随其后,警惕未减。
越靠近,越能感受到石碑的平凡与不凡。它没有任何装饰,没有文字,只有那道深深的、自然的裂痕,仿佛天生如此。但就是这平凡之中,蕴含着比周围所有辉煌残碑加起来还要深沉、古老的意蕴。
在陆然站定在石碑前的那一刻,灰色光芒微微荡漾。
一个意识,跨越了无尽时空,直接在他识海中响起。那意识并非声音,更像是一段直接烙印的意念流,古老、疲惫,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平静。
“你来了,‘墓碑’的持有者。”
陆然心神剧震,以神念回应:“你是谁?这顽石……真是墓碑?”
“我是谁,并不重要。一个早已逝去,仅留一缕执念依托于此碑的失败者罢了。”那意识流淌着,“你手中的,是‘纪元墓碑’的碎片,亦是……钥匙的残片。”
钥匙残片?陆然想起月瑶的惊呼——“樊笼之钥”。
“樊笼之钥?”
“旧天道编织的永恒幻梦,即是樊笼。而这墓碑,是埋葬过去纪元的标志,也是凿开樊笼的希望。钥匙完整时,可重启轮回,订立新序。如今它碎了,散落各方。”墓主意识传递着信息,“你所得,是核心碎片之一,承载着‘逆转’与‘定义’的基石。”
陆然瞬间明悟了许多。自己能力的根源,这黑色顽石的来历,竟如此惊人。
“你引我来此,为何?”
“交易,亦是请求。”墓主意识道,“我的时间不多。这片墓园,埋葬着无数如我般的抗争者。我们的道,我们的文明,皆败于‘旧天道’之手。但它无法彻底磨灭我们存在的痕迹,便将我等残骸与执念镇压于此,以时光消磨。”
意识中流露出一丝深沉的悲悯与不甘。
“樊笼将破,这是定数。但破后如何,是重归混沌,还是另立新天,犹未可知。旧天道欲拉拽整个宇宙为其殉葬。而你们,是变数。”
“我能做什么?”陆然直接问道。
“收集钥匙碎片,在最终时刻到来前,尽可能多地唤醒并承载‘火种’。”墓主意识所指的“火种”,显然是那些残碑中蕴含的、各个纪元遗留的道则精华与文明印记。
“承载火种?如何承载?有何代价?”陆然冷静追问。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与这等古老存在打交道。
“以你体内墓碑碎片为引,以你独特的灵觉为桥,接纳它们。过程凶险,需抗衡其中残留的疯狂执念与寂灭道韵。成功,你可获得诸多纪元道统的滋养,加速成长,明晰前路。失败,则意识被同化,成为这墓园新的墓碑。”墓主意识毫无隐瞒。
“而代价是,你将彻底站在旧天道的对立面,再无转圜可能。并且,你的道,将不再纯粹属于你一人,而是背负起无数逝去纪元的期望与重量。”
沉重的选择。不仅是风险,更是未来道路的抉择。
苏小婉似乎感知到陆然识海中的交流,轻轻握住他的手,眼神坚定,无声传达着支持。凌霜与桃夭也屏息凝神,她们虽不知具体,却能感受到那灰色石碑传来的沉重压力。
陆然沉默片刻,看向那无尽的碑林。那些破碎的意念,那些不甘的嘶鸣,那些微弱的希望……它们不仅仅是历史的尘埃,更是一个个活生生存在过的证明。旧天道要抹去这一切,维持它虚假的永恒。
他的道,本就是“逆”。逆宿命,逆既定。若只为自身超脱,与旧天道何异?
“我接受。”陆然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初生之阳,照亮这死寂墓园的一角,“但我只走我自己的道。火种我会接纳,但它们只是资粮,而非枷锁。新纪元的立法者,只会是我。”
墓主意识沉默一瞬,随即传来一股近乎赞赏的波动。
“善。如此,方有真正超脱之机。”
话音刚落,灰色石碑光芒大盛,那道裂痕中射出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灰色流光,瞬间没入陆然眉心!
陆然身躯狂震,只觉得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的信息洪流和道韵碎片,沿着黑色顽石裂痕开辟的“通道”,疯狂涌入他的识海与道基!
不再是之前碑林无意识的杂念冲击,而是经过灰色石碑初步梳理、却依旧保留着各自特性的、精纯的“火种”!
有专精杀戮征伐的兵戈大道,有演化万物生机的造化妙法,有追求绝对秩序的律令神则,有沉沦无尽欲望的魔主真意……无数截然不同、甚至相互冲突的纪元道统碎片,如同决堤江河,冲刷着他的意识。
“守住本心!以你之灵觉,辨其真意,纳其精华,弃其糟粕!”墓主意识的提醒在洪流中如同灯塔。
陆然闷哼一声,盘膝坐下,全部心神沉入识海。灵觉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如同最精密的筛网,在狂暴的信息流中艰难地分辨、捕捉那些有价值的道则碎片,尝试理解、拆解,并以其“逆转重构”之本源,强行统合。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过程。每一道火种都蕴含着其原主人的部分意志与道境,稍有不慎,便会被其同化,迷失自我。他的道基在无数外来道韵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黑色顽石剧烈震颤,裂痕似乎又有扩大的趋势。
苏小婉、凌霜、桃夭紧张地守在一旁,能清晰地感受到陆然身上气息的混乱与暴涨,时而锋锐如剑,时而阴森如魔,时而生机盎然,时而死寂枯槁。他的脸色也随之变幻不定,汗如雨下,身体微微痉挛,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守墓人依旧静立一旁,兜帽下的目光注视着陆然,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扭曲木杖顶端的浑浊晶体。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陆然周身混乱的气息开始逐渐趋于某种诡异的平衡。那些外来道韵并未完全融合,却也不再激烈冲突,如同百川归海,暂时蛰伏于他拓宽了不知多少的识海与道基之中,被黑色顽石散发的苍茫气息隐隐镇压着。
他猛地睁开双眼。
眸中不再是单纯的清澈或锐利,而是沉淀了无数光影碎片的深邃,仿佛有无数文明在他眼底生灭。他的气息变得愈发晦涩难明,修为虽未直接突破,但道基之雄厚、对大道理解之广博,已不可同日而语。
他成功吸纳了第一波“火种”。
灰色石碑的光芒黯淡了下去,那道裂痕似乎也加深了一丝。
墓主意识的波动变得极其微弱。
“很好……这只是开始……前往‘星落海’……那里有下一块碎片的气息……以及……妖族失落的火种……”
意识断断续续,最终归于沉寂。灰色石碑恢复成原本毫不起眼的模样。
守墓人缓缓转身,用那干涩的声音说道:“约定已成,你们该离开了。时渊深处即将彻底闭合,非汝等如今可涉足。”
他木杖一顿,一条稳定的空间通道在众人身后浮现,通道另一端,隐约是时渊禁地外围的景象。
陆然站起身,虽然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更加坚定。他对着灰色石碑和守墓人深深一揖。
“前辈之托,陆然铭记。”
说完,他不再留恋,与苏小婉、凌霜、桃夭一同踏入空间通道。
光芒闪过,四人身影消失。
碑林重归死寂。
守墓人佝偻着背,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许久,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种子已播下……能否破土……就看造化了……”
他的身影缓缓融入灰色沙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唯有那无尽的碑林,依旧沉默地矗立,见证着又一个纪元的希望,悄然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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