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之事尘埃落定，王府的生活似乎重归正轨，但内里的节奏却悄然加快。与工部的“合作”正式启动，工部派来的两名工匠和一名书办入驻了城西工坊。名义上是学习研讨，实则不乏监督探查之意。
王大柱对此早有准备。他亲自接待，态度不卑不亢，将改良织机的部分非核心原理，以及“分组协作”的管理模式，挑些能说的，与工部来人进行了“交流”。至于最关键的几个技术节点和核心图纸，他早已吩咐下去，由最可靠的张师傅等几人掌握，对外严格保密。
那工部书办主要负责记录和条款核对，见王大柱配合，倒也相安无事。两名工匠起初还有些官家的傲气，但在亲眼见识了改良后织机的效率和所出布匹的质量，又得了王大柱不藏私的点拨（当然是经过筛选的）后，态度也渐渐转为钦佩与务实。毕竟，技术本身的力量是共通的。
王大柱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既要满足工部的面子，让他们有东西可汇报，又要牢牢握住核心技术。同时，他也借着这次“合作”，名正言顺地向工部申请了一批优质原料的采购配额和部分税费减免，算是将不利条件转化为些许实际利益。
周婉娘则将内宅打理得滴水不漏，既保证了工坊后勤供应，也约束下人谨言慎行，不给外人任何窥探王府内情的机会。她深知，与官家打交道，细节决定成败。
这一日，王大柱正在书房审阅工坊送来的与工部合作后的首旬产量报告，效率果然又有小幅提升，这让他心下稍安。赵干却面带喜色地进来禀报：“东家，北地订单的第一批五百匹帆布，已全部完工，检验无误，随时可以发货！”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北地订单是独立于工部合作之外的，是其自身实力的证明，也是重要的资金来源。
“好！立刻联系韩先生留下的地址，告知货物已备齐，询问交接事宜。”王大柱吩咐道。韩立虽已离京，但必定留有联络之人。
“是！”赵干领命而去。
处理完这些事务，王大柱感到一阵疲乏袭来。自工部风波后，他虽注意休养，但精神始终紧绷。他揉了揉眉心，信步走向后院药庐，今日又到了药敷之期。
药庐内，药香氤氲。秋菊正在配置新的药浴方子，梅香则在整理晒干的药材。见到王大柱，梅香放下手中的活计，柔声道：“相公来得正好，今日药敷前，先让五姐为你行一遍针，疏通一下连日劳顿郁结的气血。”
秋菊闻言，净了手走过来，示意王大柱褪去上衣趴伏在榻上。她取出一套细如牛毛的银针，手法极快且准，依次刺入王大柱背脊几处大穴。初时微感酸麻，随即一股温和的热流便随着银针的捻动，在经脉中缓缓扩散开来，驱散了连日积累的疲惫感。
行针完毕，再进行药敷。那灼热药力渗透时，王大柱只觉得比以往更加顺畅，内息活跃，受损的经脉处传来阵阵麻痒，那是生机复苏的迹象。
“相公恢复得比预想更快。”梅香观察着他的气色，欣喜道，“照此下去，再有一两月，内力当可恢复七成以上。”
王大柱心中亦是一喜。个人武力的恢复，是他应对潜在危险的重要保障。
从药庐出来，神清气爽。他路过偏院时，听到里面传来林红缨教导小丫鬟们辨识穴位、练习简单擒拿的声音，不由莞尔。有她在，府中的安全便多了一重保障。
晚膳时，王大柱将北地订单完成的消息告知众人，饭厅气氛顿时轻松欢快了许多。王老抠捻着并不存在的胡须，难得地夸了一句：“这还差不多！”
芸娘和翠儿小声商量着，等这批货交付，结算了货款，布行可以尝试引进一些更稀有的丝线，开发更高端的布料。周婉娘含笑听着，不时补充几句经营上的建议。
然而，这轻松的氛围并未持续整晚。膳后，苏静蓉如同往常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
“相公，北地有消息传回。”她声音依旧清冷，“我们的人查到，韩立出了居庸关后，并未前往常见的边贸城镇，而是进入了阴山山脉一带。那里……并非寻常商队路线。”
阴山山脉？王大柱眉头微蹙。那里地势险要，并非传统商路，倒是听说有些零散的部落和……不太受朝廷管束的势力盘踞。
“还有，”苏静蓉继续道，“四海货栈那边，近日有一批货物暗中运出，押运的人身手不凡，不像普通伙计，路线……似乎也是往北。”
“能查到货物是什么吗？”王大柱问道。
“戒备森严，无法靠近确认。但根据车辙痕迹和驮马数量判断，绝非普通商货，更像是……军械或铜铁之类。”苏静蓉的语气带着一丝凝重。
军械？铜铁？王大柱心中一震。四海货栈果然不简单！私运军械铜铁出关，这是资敌的大罪！他们背后到底是谁？韩立的北地势力，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自己那五百匹特制帆布，难道也是这庞大走私环节中的一环？
他感到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自己似乎在不经意间，卷入了一个远比商业竞争凶险万倍的漩涡之中。
“此事非同小可。”王大柱沉声道，“静蓉，让我们的人务必小心，以自身安全为重，能探则探，不能探则罢，切勿打草惊蛇。另外，想办法查证那批货物的最终去向，以及……接收者是谁。”
“明白。”苏静蓉应下，身影融入黑暗。
书房内，王大柱独自沉思。北地之谜，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洞，散发出危险的气息。那五百匹帆布，如今倒像是一块烫手山芋。交，可能资敌；不交，则立刻与韩立及其背后的神秘势力撕破脸，后果难料。
他走到窗前，望着北方漆黑的夜空，目光深邃。这步棋，越来越险了。但他已无退路，只能步步为营，在危机中寻找那一线生机。或许，这危机之中，也隐藏着某种机遇？他需要更准确的信息，来做出最终的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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