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的新芽蹭着陈砚的手背,带着清晨的露水。
红旗袍女人站在树影里,怀里的黑木匣已经合上,锁扣处缠着新结的红绳,绳结里塞着片嫩绿的槐树叶,代替了那枚干枯的指甲。她的左眼不再浑浊,而是映着满地青冥花,右眼亮得像淬了春露的星子。
“这是你的。”女人递过个牛皮纸信封,边角烫着暗金的花纹,正是阴阳镜上的锁形图案。信封上没有邮票,收信人写着“陈砚”,寄信地址是“1998年拆迁区老槐树”。
陈砚接过信封时,指尖触到女人的手。不再是冰碴似的凉,而是带着体温的暖,像晒过太阳的棉被。他突然发现,女人鬓角的珍珠耳坠回来了,圆润洁白,再没有血丝。
“您……”陈砚想说什么,却看见女人身后的老槐树正在变化。焦黑的树干剥落,露出底下新鲜的木质,被雷劈断的枝桠抽出新芽,嫩绿的叶子在风中舒展,沙沙的声音像极了婴儿的笑声。
“我叫苏晚。”女人笑了,眼角的皱纹里嵌着的不再是金粉,而是细碎的光斑,“1998年那天,我确实要生了,王老头怕强拆队伤着我,才把我藏在树洞里。”她指了指树洞,里面铺着干净的棉布,放着个小小的银锁,“他不是坏人,只是被槐树精的怨气缠了太久。”
陈砚拆开信封,里面是张录取通知书。照片上的自己穿着高中校服,背景是这所他从未考上的重点大学的校门。而专业栏里填着“民俗学”,旁边用红笔批注:“研究阴阳镜与青冥花共生关系”。
“这所大学……”陈砚愣住了。他当年高考失利,只读了个专科,这所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是他十七岁那年最奢侈的梦。
“每个替死鬼都有未完成的执念。”苏晚的声音轻得像风,“你的执念不是房租,也不是生死,是没能走进这扇门。”她指向通知书上的校门,“那里藏着阴阳镜的最后一块碎片。”
陈砚突然想起那面在考场崩碎的镜子,还有婴儿化作胚胎时,从脐带里渗出的银光。他摸向口袋,果然摸到片冰凉的碎片,镜面映出大学图书馆的景象——某个书架后,站着个戴眼镜的转校生,正朝他挥手。
“林晚秋?”陈砚脱口而出。
苏晚点头:“她当年不是跳楼,是被槐树精困在镜里了。那所大学的地基,正好压着1998年的树桩,她守在那里,等有人能把所有碎片拼起来。”
树洞突然传来婴儿的咿呀声。陈砚探头看去,银锁旁边放着个小小的襁褓,里面躺着个熟睡的婴儿,眉眼像极了苏晚,后颈没有锁形胎记,只有朵青冥花的印记。
“这是……”
“我真正的孩子。”苏晚的声音带着哽咽,“当年槐树精用幻象骗了王老头,让他以为孩子死了,其实是被藏在镜里养着。你打破闭环时,他才真正降生。”她抱起婴儿,在额头上印下一个吻,“王老头去自首了,关于1998年的强拆案,他要亲自去澄清。”
陈砚低头看向录取通知书,突然发现背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图书馆304书架,《青冥悬灯考》夹着半块镜片,别让管理员看见。”字迹歪歪扭扭,像林晚秋试卷上的血手印。
远处传来三轮车的铃铛声,是王老头的声音在喊:“小砚,我把你的废品三轮车修好了,停在路口!”
陈砚抬头,看见王老头骑着三轮车从晨光里过来,瘸腿还是老样子,却挺直了腰板,车斗里放着他收废品的麻袋,麻袋上别着朵青冥花。
“这花能辟邪。”王老头笑着抛过来个布包,“我孙女织的,给你当书包。”
布包里是个粗毛线书包,和当年那只护腕一个花样,只是这次毛线缝隙里夹着的不是干枯指甲,而是片新鲜的槐树叶。
苏晚抱着婴儿转身走向晨光,红旗袍的下摆扫过青冥花丛,留下串串露珠。她没回头,只留下句话:“记住,阴阳镜拼不拼得全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终于能往前走了。”
陈砚握紧录取通知书,突然发现手心的锁形疤痕彻底消失了。他摸向口袋里的碎镜片,镜面映出的不再是血腥的轮回,而是大学教室的景象——他坐在窗边,阳光落在课本上,同桌的胖子正偷偷往嘴里塞辣条,正是李响的模样。
“走了!”王老头的三轮车停在路口,车铃叮铃作响,“再不去报到,图书馆的管理员该锁门了!”
陈砚跑向三轮车时,听见老槐树的新芽在风中轻响,像有人在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他回头看了眼树洞,银锁在晨光里闪着柔和的光,而那本《青冥悬灯考》的虚影,正浮现在树影里,封面上画着盏青灯,悬在老槐树的枝桠间。
坐上车斗时,陈砚发现麻袋里除了废品,还躺着面完整的铜镜。镜面映出他的脸,左眼明亮,右眼清澈,再没有浑浊的灰。而镜中大学的图书馆门口,林晚秋正抱着本书朝他挥手,眼镜片后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三轮车碾过青冥花丛,留下一路清香。陈砚低头打开书包,发现里面除了录取通知书,还有张纸条,是王老头的字迹:“图书馆管理员姓赵,是当年强拆队的队长,他左手缺根小指,因为1998年被槐树根咬掉了。”
他抬头看向远处的大学城门,阳光正从门洞里涌出来,像条温暖的河。而口袋里的碎镜片,突然与铜镜产生共鸣,发出轻微的嗡鸣,仿佛在催促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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