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五年的初冬，第一场细雪悄然降临邺城，覆盖了殿宇楼阁，却掩盖不住这座北方雄城日益勃发的生机，更无法冷却格物院内外那近乎沸腾的热忱。
驰道项目总部旁的实验场上，人群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场地中央那条百米长的环形实验轨道，以及轨道上那个黑沉沉的钢铁造物——被张圣命名为“先锋号”的实验性蒸汽机车。它比之前的模型大了十数倍，结构更为复杂，粗大的烟囱、硕大的锅炉、并列的驱动轮，无不彰显着力量感。
马钧站在车头旁，脸色因紧张和寒冷而显得苍白，但眼神却亮得骇人。他最后一次检查了各部位，尤其是那采用了新型榫卯与巨型螺栓连接、经过反复测试的铁轨，深吸一口气，转向观礼台上的张圣，用力点了点头。
张圣立于台上，玄色大氅在微风中轻扬，神情平静，唯有负在身后的手微微握紧。他轻轻颔首，吐出两个字：“开始。”
命令下达，负责操作的工匠奋力扳动阀门，向锅炉内猛添煤炭。炽热的火焰在炉膛内咆哮，压力表的指针开始缓慢而坚定地爬升。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只有锅炉内开水沸腾的“咕嘟”声和炉火的“噼啪”声清晰可闻。
当压力达到临界点，马钧亲自扳下了主汽门操纵杆！
“嗤——！！！”
一股远比“启明号”更为粗壮、猛烈的白色汽柱如同巨龙吐息，从烟囱喷薄而出，直冲灰蒙蒙的天空！紧接着，一连串沉重、有力、节奏分明的“哐当！哐当！哐当！”巨响震撼了所有人的耳膜！
那并列的巨大驱动轮，先是剧烈颤抖了一下，随即克服了巨大的静摩擦力，开始缓缓转动！起初极慢，车轮与铁轨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但随着蒸汽动力源源不断地输出，转速越来越快！
动了！它真的动了！
不再是模型，而是真正的、庞大的钢铁机车，依靠着自身的力量，在铁轨上奔跑起来！
车轮碾过积雪初融的轨道，发出沉闷的轰鸣。虽然速度尚且不及奔马，但其展现出的那种一往无前、纯粹由机械力量驱动的气势，让所有旁观者都感到一种源自灵魂的震撼。它不像舟船依赖水流，不像车马依赖畜力，它代表着一种挣脱自然束缚、由人类智慧完全掌控的力量！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蒋琬失态地喃喃自语，忘了捻须。徐元张着嘴，久久未能合拢。即便是对格物之事了解最深的赵云、黄忠等人，此刻也心潮澎湃，他们仿佛看到了未来万千铁骑（机车）奔驰于钢铁大道之上，粮秣兵员朝发夕至的景象。
“先锋号”沿着环形轨道持续运行，喷吐着浓烟，发出雷鸣般的吼声，如同一个宣告新时代降临的巨人，在邺城郊外这片实验场上，留下了第一道深刻的钢铁印记。
张圣看着那奔跑的机车，心中豪情激荡，却又异常清醒。他知道，这仅仅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机车的可靠性、功率、速度，铁轨的铺设长度与维护，都是未来需要攻克的重重难关。但这一步，至关重要，它证明了方向的正确，点燃了无限的可能。
“重赏！所有参与此项目者，官升一级，赏金翻倍！马钧，郑浑，苏衡，居功至伟，赐爵！”张圣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喜悦与肯定，“即日起，‘渤海驰道’建设，列为与‘铁舰’同等的国策！集中力量，优先打通邺城至南皮线！”
“谢主公！万岁！”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在实验场上空回荡。
就在渤海迎来技术史上里程碑式突破的时刻，一则由靖安司八百里加急送入行辕的密报，带来了足以震动天下的消息。
李狗儿快步上前，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将一封密信呈上：“主公，许都急报！曹操……曹操于三日前，在许都南郊设坛祭天，正式僭越称帝！国号‘魏’，改元‘黄初’！并……并颁布檄文，公告天下，斥汉室气数已尽，言其受命于天，同时……污蔑主公您为‘国贼’，号召天下共讨之！”
行辕内，瞬间一片死寂。方才因“先锋号”成功而带来的喜悦气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
曹操，终于走出了这一步！他不再满足于“挟天子以令诸侯”，而是彻底撕下了最后的遮羞布，自立为帝！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称帝，更是一次彻底的政治摊牌，他将自己置于天下正统的对立面，同时也将不承认他帝位的各方势力，尤其是势头最劲的渤海，推到了必须决战的境地。
徐元勃然变色：“曹贼安敢！篡汉自立，大逆不道！”
蒋琬眉头紧锁：“此举虽冒天下之大不韪，然曹操借此整合内部、凝聚人心之意亦十分明显。其檄文将矛头直指主公，意在将我渤海树为公敌，拉拢一切可拉拢之力。”
赵云、黄忠等将领更是怒发冲冠，纷纷请战：“主公！曹贼篡逆，人神共愤！末将等请即刻发兵，讨平许都，肃清寰宇！”
张圣缓缓坐回主位，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反而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曹操称帝，固然会带来一时的麻烦，但也彻底暴露了他的野心，让他失去了“汉臣”这最后一块招牌，在道义上陷入了被动。
“他终于忍不住了。”张圣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压下了所有的嘈杂，“也好，这层窗户纸捅破了，倒也干净。”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群情激愤的文武重臣，声音逐渐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与威严：
“曹操篡汉，自绝于天下！我渤海，承汉室正朔，抚万民安康，岂能与逆贼共戴天？”
“传令天下：曹操名为汉臣，实为汉贼！其僭号称尊，天地不容！我张圣，必奉天讨逆，拯斯民于水火，复汉室之荣光！”
“即日起，渤海境内，废止曹操伪朝一切年号文书，仍用永兴纪年！”
“命礼曹筹备，本王不日将告祭天地宗庙，昭示讨逆决心！”
“命赵云，神机营进入一级战备，随时听候调遣！”
“命各地军工作坊，全力运转，保障军需！”
“命靖安司，严密监控各方动向，尤其是江东孙权与荆州刘琮（蔡瑁）之反应！”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出征的战鼓，铿锵有力。张圣没有选择立刻挥师南下，而是先占据了道义的制高点，整合内部，动员力量，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决定天下归属的全面战争。
“先锋号”的轰鸣，尚在邺城郊外回荡；曹操称帝的消息，已如惊雷般传遍四方。
铁轮震动的，不仅是脚下的土地，更是旧有的天下秩序。
一场以钢铁与技术为基石，以道统与野心为旗帜的终极对决，已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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