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二年的春风，终究没能吹散青州大地上弥漫的血与火的气息。剧县陷落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伴随着叛军刻意散布的“清君侧，诛酷吏”的呼声，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迅速发酵，搅动着整个华朝本就不甚平静的政局。
叛军首领，曲氏族长曲英，一个在地方上盘踞数代、在新政中利益受损最为严重的豪强，此刻身着不知从何处弄来的前朝军官甲胄，站在剧县残破的城墙上，望着城外越聚越多、衣衫褴褛却眼神狂热的队伍，心中涌起一股扭曲的豪情。他身边站着卫氏族长卫弘，以及几名被他们用钱财和“恢复旧制”许诺笼络过来的失意旧军官。
“看到了吗？卫兄！这天下，苦张圣久矣！我等登高一呼，应者云集！”曲英挥舞着手臂，声音因激动而嘶哑，“什么狗屁新政！什么科举！都是掘我等祖坟的恶政！只要拿下北海全郡，进而席卷青州，与兖州、徐州的义士联络，大事可成！”
卫弘相对谨慎些，看着城外那些大多手持锄头、木棍，仅有少量刀枪弓弩的队伍，忧心道：“曲兄，声势虽大，然终究是乌合之众。朝廷……那张飞已率兵前来，据说其麾下装备精良，更有……那种天雷般的火器。” 提到火器，他眼中闪过一丝惧色。
“怕什么！”曲英不屑一顾，“张飞一莽夫耳！我等据城而守，又有数万‘义民’，耗也能耗死他！至于火器，传言夸大而已！就算有，我曲家百年积累，也不是没有底牌！” 他拍了拍城墙垛口，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已派人联络海上，重金聘请了几位‘高手’，专破奇技淫巧！”
就在叛军沉浸于初步胜利的狂热，并积极联络各方、试图将叛乱之火燃向更广阔地域时，张飞率领的平叛前锋，一支五千人的精锐，已如同黑色的铁流，悄无声息地抵近了剧县外围。
这支军队与叛军想象的完全不同。他们没有喧嚣的鼓噪，没有杂乱的旗帜，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与肃杀。军士皆着统一的深色制式铠甲，行进间队列整齐，步伐铿锵。最引人注目的是，队伍中除了常规的刀盾手、长枪兵、弓弩手外，还有数百人背负着一种造型奇特的、带有长长铁管的武器，以及数十辆用牛马拖曳的、覆盖着油布的车辆。
张飞骑在乌骓马上，环眼圆睁，却不见往日的暴躁，只有冰寒的杀意。他接到的是陛下的死命令，以及允许使用一切手段的授权。
“探清楚了？”他声如闷雷，问向身边的副将。
“回将军，探清楚了。叛军主力约三万余，盘踞剧县及周边几个坞堡。其虽众，然装备低劣，训练全无，唯仗人多与城池之利。据内线报，其核心乃曲、卫两家部曲及雇佣的亡命之徒，约四千人，稍有战力。”
张飞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却狰狞：“一群土鸡瓦狗，也敢聒噪！传令下去，炮兵营前出，于城西三里外高地设立阵地！神机营一队、二队，随俺老张逼近城下，先给这群龟孙子听听响！”
“遵命！”
命令迅速下达。那数十辆覆盖油布的车辆被推到预定高地，油布掀开，露出了二十门闪烁着冷冽金属光泽的野战火炮！以及数量更多的、被称为“没良心炮”的臼炮！炮兵们动作娴熟地架设炮位，测算距离，装填弹药。
而张飞则亲率一千名装备了燧发枪的神机营士兵，大摇大摆地开赴到剧县城墙一里之外，列成三排整齐的横队。
城墙上，曲英、卫弘等人看到城外这支规模不大、却装备古怪的军队，先是疑惑，随即便是嗤笑。
“就这点人马？也敢来送死？”曲英大笑，“弓弩手准备！等他们进入射程，给我射！”
卫弘却隐隐觉得不安，那些士兵手中的铁管，以及远处高地上那些被架起来的“铁桶”，给他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就在这时，城下的张飞猛地一举手。
“神机营！预备——”
一千名士兵动作整齐划一，举起了手中的燧发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城墙。
“放！”
砰！砰！砰！砰——！
并非震耳欲聋的巨响，而是一片密集、清脆、如同爆豆般的声响！白色的硝烟瞬间从枪口喷出，形成一片烟雾。
城墙上的叛军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听到一片凄厉的惨叫！垛口后密集站立的弓弩手，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扫过，瞬间倒下了一大片！铅制的弹丸轻易地穿透了他们简陋的皮甲，甚至木质盾牌，带出一蓬蓬血雨！
“妖法！是妖法！”叛军顿时大乱，惊恐的呼喊声响彻城墙。
曲英和卫弘也被几颗掠过耳边的弹丸吓出了一身冷汗，目瞪口呆。
还没等他们从这轮打击中回过神来，远处高地上，猛地传来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巨响！
轰！轰！轰！轰——！
二十门野战火炮同时怒吼！炽热的铁球划破空气，带着死亡般的尖啸，狠狠地砸在了剧县的城墙和城楼上！
砖石飞溅，木屑横飞！一段城墙在猛烈炮击下轰然坍塌！城楼更是被直接命中，燃起熊熊大火！躲在后面的叛军被炸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紧接着，更令人绝望的打击到来。“没良心炮”发射的、装填了大量铁钉碎瓷片的开花弹，如同冰雹般落入城内叛军密集的区域，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和破片，造成了恐怖的杀伤！
剧县，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叛军的士气，在这超越时代的火力打击下，彻底崩溃了。什么“清君侧”，什么荣华富贵，在死亡的恐惧面前，都不值一提。无数人哭喊着丢下武器，抱头鼠窜，自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
“不可能……这不可能……”曲英看着眼前如同末日般的景象，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他重金聘请的、所谓能破“奇技淫巧”的“海上高手”，连面都没露，就不知死在了哪次炮击之下。
张飞看着混乱的城墙，狞笑一声，拔出丈八蛇矛：“儿郎们！随俺杀进城去，活捉曲英、卫弘！”
“杀！”
城门在内部溃兵的冲击和外部炮火的持续轰击下，早已摇摇欲坠。张飞一马当先，率领精锐步卒，轻易便冲入了城内。接下来的战斗，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和清剿。
叛乱的主力，在绝对的技术和武力碾压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
当剧县被收复，曲英、卫弘等首恶被生擒，叛乱被基本平定的消息传回许昌时，引起的震动，远比叛乱本身更为剧烈。
朝堂之上，那些原本对新政阳奉阴违、甚至暗中期待叛乱能给张圣一个教训的旧势力官员，此刻个个面如土色，噤若寒蝉。他们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了新式军队那令人绝望的战斗力，以及陛下镇压一切反抗的钢铁意志。
杨彪仿佛一夜之间又苍老了十岁，在朝会上始终低着头，不发一言。
张圣端坐龙椅，听着赵云禀报平叛经过和战果，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肃杀。
“叛乱虽平，然根源未除。”他目光扫过下方战战兢兢的群臣，“传旨：曲、卫二族，谋逆大罪，夷三族！其田产、宅邸，全部充公！参与叛乱之官吏、士绅，一律从严惩处，绝不姑息！青、徐、兖三州，由靖安司、吏部、刑部组成联合巡查使团，彻查与叛乱牵连者，无论涉及到谁，官居何位，一查到底！”
这道旨意，如同第二场风暴，再次席卷朝野。所有人都明白，陛下不仅要杀人，更要借此机会，对抵抗新政最顽固的地区，进行一次彻底的清洗！
退朝后，张圣单独留下了寒生。
“寒生。”
“臣在。”
“《考成法》细则，朕已看过，准奏。即日颁行天下。”张圣将一份朱批的奏章递给他，“青州之事，你可看到了？新政推行，光有良法美意还不够，还需有雷霆手段，扫清障碍。朕欲任命你为青州巡查副使，随团前往，亲眼看看这新政之难，也亲手去丈量一下，那些蠹虫的罪行！”
寒生心中剧震，这是无比的信任，也是巨大的考验和危险。他深吸一口气，撩袍跪倒，声音坚定无比：“臣，定不辱使命！必以《考成法》为尺，为陛下量出一个清明的青州！”
走出皇宫，寒生抬头望向天空。历经叛乱烽火与朝堂风雨的天空，似乎比往日更加高远，也更加清澈。他握紧了手中的诏书，知道脚下的路，依旧布满荆棘，但他心中的信念，却从未如此刻般坚不可摧。
烈焰燎原，烧尽了野草，也淬炼了真金。华朝这艘巨轮，在经历了一场险些倾覆的风波后，似乎行驶得更加平稳，也更加势不可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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