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零年的柏林,初春的风刚过勃兰登堡门,就卷来了一股子混杂着煤烟与未干水泥的生冷味道——那是旧时代残留的厚重气息,混着新时代破土的粗糙感,贴在脸上,凉得刺骨。天是沉沉的铅灰色,像一块被脏水浸泡过的巨大冰块,沉沉压在城市上空,连一丝阳光都透不出来,整座城都裹在压抑的冷意里。
张敏站在一段残存的柏林墙下。墙面上还留着当年涂鸦的痕迹,斑驳的红与黑混着剥落的墙皮,像一道凝固的伤疤。她没穿平日里在峰锐资本那身剪裁利落的深色西装套裙,只裹了件过膝的深咖色长款风衣,领口立着,遮住了半张脸,不起眼得像个普通游客。脚下是一双黑色平底皮靴,靴筒沾着点湿泥——那是东柏林特有的、混着煤渣的泥,踩在刚解冻的路面上,软乎乎的,带着点涩。
她身后不远处,推土机的低沉轰鸣此起彼伏,间或夹杂着钢筋被强行扯断时发出的刺耳尖叫——那是施工队在拆除残存的墙垣,清理旧工业区的废墟。一个延续了数十年的帝国刚刚倒塌,旧的秩序正在被一点一点拆除,碎成瓦砾。
张敏手里攥着一台徕卡m6相机,黑色机身泛着低调的金属光泽,是专业摄影师才会用的机型。可镜头盖始终没打开,她甚至没抬手取景——她不是来柏林记录风景的,不是来感慨历史变迁的。她是来估价的,估算一个帝国倒塌后,那些散落在瓦砾堆里的“遗产”——技术、专利、设备、人才,究竟值多少钱。
十几个小时后,香港,峰锐资本顶层办公室。
维多利亚港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被过滤成一片温和的金色光毯,软软地铺在昂贵的纯羊毛地毯上,连空气里都没有柏林的生冷味——只有恒温空调系统制造出的、属于金钱的干燥与洁净,带着点淡淡的香薰气息,熨帖得让人放松。
张敏回来了。她还是那身深咖色风衣,显然没来得及换衣服,却已经换回了那双意大利手工高跟鞋——鞋跟敲在地毯上,没有清脆的声响,却每一步都透着利落的气场,和她在柏林时的“不起眼”判若两人。
她走到巨大的紫檀木办公桌前,将一本厚厚的报告轻轻放了上去。报告是深蓝色硬质封面,装订得极为精致,封面上没有一个字,只烫印着峰锐资本的徽记——一把利剑穿过简化的地球图案,银亮的纹路在深色封面上,透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陈生。”她开口,声音因为长途飞行的疲惫,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沙哑,却依旧保持着惯有的冷静,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一开口就精准切入核心,“柏林的报告。”
陈峰坐在办公桌后,指尖搭在桌沿,没有立刻去碰那份报告。他的目光落在张敏脸上——她眼底有掩不住的疲惫,却因为刚从“猎场”回来,那双总是冷静的眼睛里,透着点异常清亮的光,像猎人看到猎物时的专注。
“东德马克,黑市兑换价已经跌破四比一。”张敏没等他追问,直接报出了最关键的背景信息,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阴”,却藏着对时机的精准判断。她伸手翻开报告第一页,露出一张打印得极为清晰的东柏林工业区地图,上面用红色马克笔标注着二十个醒目的红点。
“我在东德数百家国营工厂里,筛选了二十家精密仪器厂。”她指尖点在地图边缘,语速平稳,条理清晰,“这些厂的技术积累都在三十年以上,不是临时拼凑的小作坊——很多工程师都是战前蔡司、莱卡的老技术员,要么是他们手把手带出来的徒弟,技术底子扎实得很。”
她的指尖落在其中一个靠近耶拿的红点上,停顿了两秒:“这家厂,拥有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大口径天文望远镜镜片研磨技术——西德的天文台之前想合作,他们都没松口,现在因为没钱运转,设备都快生锈了。”
手指又迅速滑向另一个靠近德累斯顿的红点:“还有这家,是前东德的军工级电池研发中心,他们的镍氢电池能量密度,比日本松下现在量产的型号,至少领先五年——只是缺生产线,没法规模化。”
说到这里,张敏终于抬起头,看向陈峰。那双素来冷静的眼睛里,终于透出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完全压抑的兴奋——那是猎食者嗅到猎物气息时的激动,是看到巨大利益时的本能反应:“他们的技术、专利、设备,甚至连厂房大楼……因为货币贬值,现在打包出售的价格,低到荒谬。”
她顿了顿,用了一个极其直白,却精准无比的词:“现在收购,血赚。”
陈峰这才伸出手,拿起那份报告。他翻动纸张的速度很快,指尖划过打印着数据、图纸的页面,快得不像在逐字阅读,更像是在用指尖感受纸张上那些冰冷数据背后的重量——技术参数、人员名单、设备估值,每一项都被张敏整理得条理分明。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清脆,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张敏站在桌前,屏住了呼吸——她等着陈峰提问,等着他分析利弊,等着他从这二十个“最优选项”里,挑出最符合商业逻辑、回报率最高的几个,像以往无数次决策那样。
突然,陈峰停住了翻动的动作。他拿起桌上那支黑色派克钢笔,拔掉笔帽,“啪嗒”一声,笔帽被随手丢在桌面上——那一声轻响,在这片极致的安静里,竟像惊雷般清晰。
张敏以为他要在某个红点上做标记,可下一秒,她就愣住了——陈峰的笔尖没有在她标注的任何一个红点上停留,而是直接落在了地图边缘的空白处,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重重画了三个圈。
那三个圈,圈住的不是某一家具体的工厂,而是三个完整的区域——耶拿的南部工业区、德累斯顿的光学谷,还有柏林阿德勒斯霍夫的科研中心。每一个圈都画得很大,将周边数家相关工厂、实验室,甚至配套的研究所,全都圈了进去。
陈峰将报告轻轻推回到张敏面前,笔尖指着那三个圈,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早已写定的事实:“你带回来的,是二十个生锈的铁壳子——设备会老化,厂房会折旧,这些都是死的。”
他抬眼,目光像两把最锋利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张敏所有基于“资产估值”的预判,直抵核心:“我要的,不是这些壳子。”
“是里面的工程师,是他们脑子里那些带不走的技术、经验、研发思路——这些才是活的,是能再生价值的根本。”
说着,他用笔尖在那三个圈上,各自重重一点,每一点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这三片区域里,所有跟光学、材料、精密机械有关的工厂、实验室,不管是在运转的,还是停摆的——”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像一道带着重量的神谕,砸在张敏耳边:“砸五亿西德马克。”
张敏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猛地收缩了一下!
五亿。西德马克。
这个数字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海啸,瞬间冲垮了她报告里所有关于“成本-收益”的精密计算——她原本估算的总预算,连这个数字的三分之一都不到。这根本不是“收购”,不是挑几个“优质资产”,而是近乎野蛮的、全盘的吞噬。
陈峰靠回宽大的真皮座椅里,看着张敏脸上那抹一闪而过的、巨大的震惊,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笑。他没有解释,只是用一种带着绝对掌控力的语气,补完了最后一句:
“全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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