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常委会议室,厚重的红木门紧闭,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室内,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坐着本省最高决策层的成员们,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尽管空调开得很足,但弥漫的烟雾依旧让光线显得有些朦胧,仿佛硝烟尚未散尽的战场。
会议的议题,原本是讨论下半年经济工作重点。
但不知何时,话题已经悄然转向了近期在本市掀起滔天巨浪的坤沙集团案,以及…那个若隐若现的名字——赵立春。
省纪委沈弘毅副书记列席会议,他刚刚用最简洁、最客观的语言,汇报了“6·15”专案以及“惊雷”行动的初步进展,尤其是刘双喜的供述和李宏伟账本中指向赵立春的疑点。
他没有加入任何个人判断,只是陈述事实,但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汇报结束,会议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只能听到有人轻轻咳嗽,有人端起茶杯又放下,陶瓷杯底与托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微响。
突然,“砰”的一声闷响!
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的老常委猛地一拍桌子,霍然站起。
他姓雷,以脾气火爆、嫉恶如仇闻名。
此刻他脸色涨红,胸膛起伏,目光如电般扫过在场众人,声音洪钟般在会议室里炸开:
“还讨论什么?!
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证据已经摆在这里了!
刘双喜一个公安局副局长,就敢收受价值八十万的翡翠!
李坤沙一个商人,就能调动如此庞大的资金去行贿公关!
这背后如果没有更大的权力庇护,可能吗?!”
他手指重重地点着桌面,仿佛要点穿那层看不见的阻碍:“这种腐败,这种与黑恶势力勾连的腐败,如果不坚决、彻底、干净地清除掉。
我们还有什么脸面谈代表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
还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讨论民心、讨论发展?!
民心都要被这些人给蛀空了!”
雷老常委的话,如同惊雷,震得会议室嗡嗡作响,也代表了一部分领导坚决查处的态度。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另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说话的是坐在他对面的一位常委,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眼镜,他轻轻吹了吹手中茶杯浮起的茶叶,啜饮了一小口,这才放下杯子,脸上带着一种惯有的、深思熟虑的表情。
“老雷啊,你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
对腐败现象,我们大家都是深恶痛绝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说话节奏很慢,字斟句酌,“但是呢,我们处理问题,尤其是涉及到像立春同志这样的高级领导干部,一定要慎重,要讲证据,要讲程序,更要讲政治,讲稳定。”
他微微向前倾身,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立春同志在地方工作多年。
成绩是有目共睹的,为我市、乃至我省的经济发展,是做出了贡献的。
现在,仅凭一些尚未完全核实的、来自污点证人的单方面指控。
和一些可能存在多种解释的资金往来,就轻易对一个高级干部进行定性,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说道:“而且,大家要考虑到,现在经济下行压力大,稳增长、保就业是头等大事。
如果因为一个案子,搞得人心惶惶,干部队伍不稳,甚至影响到一些重大项目的推进和外来投资者的信心,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这个代价…我们付不付得起?”
他的话,同样代表了一部分人的担忧和考量。
查处腐败固然重要,但维护稳定、保障发展同样是大局。
尤其是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下,动一个常务副市长,引发的连锁反应可能是难以预料的。
“贡献?成绩?”
雷老常委气得胡子都在发抖,“功劳簿能成为腐败的挡箭牌吗?
功是功,过是过!
如果他赵立春真的有问题,再大的功劳也不能抵消他的罪过!”
“老雷,你别激动嘛。
我不是说功劳可以抵过,我是说,我们要全面、客观、辩证地看问题…”
“我看问题很清楚!就是有些人习惯了和稀泥,怕得罪人,怕担责任!”
“你这是什么话?
我们都是从工作大局出发…”
两位常委的争论,如同两股强劲的气流在会议室上空碰撞,使得气氛更加紧张和微妙。
其他常委们有的沉默不语,眉头紧锁;有的低声交换意见;
有的则面无表情,看不出真实想法。
沈弘毅副书记安静地坐在列席位置上,记录着,观察着。
他深知,这场常委会上的争论,仅仅是冰山一角。其背后,是省里不同力量、不同派系对于如何处理赵立春、乃至如何平衡反腐与发展关系的深刻分歧和博弈。
赵立春在本地经营多年,关系网络早已渗透到各个层面,省里也必然有与他利益攸关或者持同情态度的力量。
这场反腐风暴,越往上走,阻力越大,水越深。
最终,主持会议的主要领导抬手制止了争论。
他总结性地说道:“好了,争论解决不了问题。
弘毅同志汇报的情况,很重要,也很严重。
我的意见是,第一,原则必须坚持。
党纪国法面前没有例外,无论涉及到谁,都要一查到底,这是我们对党和人民负责的态度。
第二,方法必须稳妥。
‘惊雷’行动要继续秘密进行,加大外围取证力度,务必拿到确凿、扎实、经得起历史检验的证据。
在证据确凿之前,不要轻易下结论,不要扩散影响。”
他目光威严地扫过全场:“发展要稳住,反腐要坚决!
这两者并不矛盾,关键在于我们如何把握。散会!”
会议结束,常委们陆续离开,神色各异。
沈弘毅走在最后,他能感觉到背后那无数道含义复杂的目光。
他知道,省委主要领导的态度是明确的,支持的。
但来自其他方面的阻力和压力,也真实存在,并且会随着调查的深入而不断加大。
“惊雷”行动,不仅仅是在与赵立春个人较量,更是在与一个庞大的、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进行一场无声的战争。
他拿出加密手机,发出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风浪已起,站稳脚跟,加速取证。”
信息的接收方,是正在暗处如同猎豹般潜伏和搜寻的林风。
高层的博弈,暗流的涌动,最终都需要最前线的战士,用铁一般的事实,来奠定胜局。
这场席卷全省上下的风暴,正悄然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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