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派出所，气氛明显比上午凝重了几分。
“玫瑰杀手”悬案重启调查的消息像一层无形的阴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老刑警们面色严肃地翻看着泛黄的卷宗，试图从那些早已烂熟于心的字里行间再榨出一点新意；年轻民警则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说话走路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
林风坐在工位上，目光看似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金融安全通知，实则大脑在飞速运转，规划着接下来的每一步。
银行劫案是眼前必须跨过的火焰山，而“玫瑰杀手”则是远处一座蕴藏着无限宝藏却又危险重重的雪山。他必须稳住心神，先灭火，再探宝。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墙上的时钟指针无情地走向下午三点。
按照派出所的惯例，每天下午三点半有一个简短的所务会，汇总一天工作，布置夜间任务。
林风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三点二十五分，民警们开始陆续走向小会议室。
林风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警服，也跟了过去。他能感觉到，自从王斌上午“提醒”过后，一些原本对他热情的目光变得有些疏离和观望。王斌的警告显然起到了一定的效果。
会议室里，周卫国坐在主位，脸色依旧凝重。王斌坐在他左手边，端着茶杯，眼神扫视着进来的人，看到林风时，目光微微停顿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会议开始，各探组简单汇报了今日工作和“玫瑰杀手”案复查的初步安排——基本上都是些按部就班的常规操作，听起来希望渺茫。
周卫国听着，眉头越皱越紧，显然对缺乏实质性进展感到不满，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强调要加大排查力度。
轮到布置夜间巡逻任务时，周卫国拿起值班表，刚要按照惯例分配区域…
“周所。”林风的声音清晰地响起，打破了会议的沉闷。
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
周卫国抬起头，有些意外：“林风？什么事？”
王斌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锐利地盯着林风，带着警告的意味。
林风站起身，态度恭敬却坚定：“周所，关于夜间巡逻的任务，我有个建议。”
“哦？什么建议？你说。”周卫国现在对林风的建议很重视。
“我刚刚仔细学习了市局下发的关于加强金融网点安全防范的通知。”林风语气平稳，逻辑清晰，“结合近期我们打掉的几个流窜和暴力犯罪团伙，我认为，银行、信用社等金融网点，在夜间和凌晨时段，其实是安全防范的相对薄弱环节，但也可能是犯罪分子眼中风险相对较低的目标。”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周卫国的反应，见对方在认真听，便继续道：“我建议，今晚开始，能否适当调整巡逻路线和频率，特别加强对西街农商行支行、开发区工行营业部等几个地处相对偏僻、周边环境复杂的网点进行重点巡逻和不定时蹲守？尤其是后半夜时段。”
他特意将“西街农商行支行”放在了第一个，这正是明天劫案的目标！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重点巡逻银行？大晚上的谁去抢银行啊？”
“是啊，有监控有报警系统，风险太高了。”
“这不是浪费警力吗？”
王斌嗤笑一声，开口了，语气带着明显的嘲讽：“小林啊，我知道你刚立了功，想表现的心情可以理解。但警察办案要讲科学，讲实际。银行安保级别那么高，哪个不开眼的蠢贼会去碰？你这建议，纯属纸上谈兵，异想天开！有这精力，不如多想想怎么排查‘玫瑰杀手’的线索！”
几个和王斌亲近的民警也跟着低声附和，面露讥笑。
林风对王斌的嘲讽毫不意外，他早就料到会有人质疑。他不慌不忙，继续对周卫国说道：“周所，犯罪分子往往就是利用我们的思维定式。正因为大家都觉得晚上抢银行不可能，他们才更可能出其不意。而且，我并非毫无依据。”
他话锋一转，引向了另一个方向：“今天审讯‘刀片刘’团伙时，他们为了减刑，透露了一些零碎的风声，说最近好像有一伙外地来的亡命徒，在到处找快钱的门路，行事风格很凶悍。虽然没明确说目标是银行，但这种不确定性，正是最大的风险。我们加强防范，有备无患，总比事后后悔强。”
这话半真半假，“刀片刘”确实为了减刑吐了点东西，但根本没提到什么亡命徒。林风巧妙地将银行劫案的预警，包装成了来自街头混混的“不确定风声”。
周卫国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如果是昨天之前，他大概率也会觉得林风想多了。但经历了这一天多的神奇表现，他对林风的“直觉”和“推理”产生了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而且，“亡命徒”、“找快钱”这些词，结合市局的通知，让他不得不重视。
王斌见周卫国意动，立刻反驳：“街头混混的醉话也能当真？林风，你这是在误导领导决策！浪费宝贵的警力资源！如果每个捕风捉影的消息我们都兴师动众，那所里其他工作还干不干了？”
“王副所长，我认为这不是捕风捉影。”林风毫不退让地看向他，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力量，“预防犯罪，本就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哪怕只有百分之二的可能性，我们也应该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去防范。更何况，这符合市局最新的指示精神。”
他再次抬出了市局的通知，占住了政策的制高点。
“你！”王斌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脸色涨红。
周卫国沉吟了片刻，猛地一拍桌子：“好了！别争了！”
他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林风身上，做出了决定：“林风说得有道理！安全防范，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特别是金融安全，不出事则已，出事就是惊天大案！就按林风说的办！”
他拿起笔，直接在值班表上修改起来：“今晚开始，夜巡组调整路线，重点覆盖西街农商行、开发区工行这几个点！增加巡逻频次，后半夜安排便衣蹲守！林风！”
“到！”
“你对情况比较了解，今晚你加入夜巡组，负责带队重点巡查西街农商行那片区域！有没有问题？”周卫国这是给了林风极大的信任和权力。
“没有问题！保证完成任务！”林风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立正敬礼，声音铿锵有力。
成功了！他拿到了介入西街支行安保工作的合法身份！虽然只是巡逻，但这已经是阻止悲剧的第一步！
王斌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猛地站起身：“周所！这太草率了！让一个刚来几天的新人带队重点巡逻？我反对！”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周卫国一摆手，语气不容置疑，“散会！”
说完，他率先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民警们面面相觑，神色各异地看着林风，低声议论着散去了。有人佩服他的胆识和再次说服所长，有人觉得他哗众取宠，更多人则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王斌落在最后，经过林风身边时，脚步停顿了一下。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冰冷刺骨：“林风，你最好是真的有什么发现。要是今晚屁事没有，白白浪费警力…我看你怎么收场！”
林风迎着他充满威胁的目光，平静地回答：“请王副所长放心，我会为自己的建议负责。”
王斌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只剩下林风一人。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手心因为紧张和兴奋而微微出汗。
第一步计划，顺利实现。
王斌摔门而出的巨响还在会议室里回荡，那冰冷的威胁仿佛仍凝结在空气中。
林风站在原地，缓缓松开握紧的拳头，嘴角却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王斌的反对和威胁，早在他意料之中。甚至，这反而让他更加安心——这说明他的举动确实戳中了对方的痛处，或者至少，打乱了对方的某种节奏。
他需要的就是这种“意料之中”。
平静了一下心绪，林风走出会议室。大厅里，同事们看他的眼神更加复杂了。佩服他敢跟王斌硬刚并再次说服周所的固然有，但更多是怀疑和等着看笑话的。
“啧，真让他带队去巡银行？周所也太惯着他了吧？”
“晚上喂蚊子去吧！能巡出个啥？”
“等着瞧吧，明天要是没事，看他怎么下台！王所肯定饶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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