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口棱堡前那短暂而血腥的一个时辰,如同一场精心编排却又残酷无比的实战检验,将新式火器与棱堡防御体系结合所产生的毁灭性力量,赤裸裸地展现在交战双方的面前。硝烟虽未完全散去,但战场上那横七竖八的尸体、丢弃的楯车、以及空气中浓郁不化的血腥与硫磺混合的刺鼻气味,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风暴的猛烈。
棱堡内部,胜利的短暂欢呼过后,便迅速转入了一种亢奋而有序的战后状态。士兵们在军官的督促下,开始紧张地清理燧发枪的枪膛——先用蘸水的搋子清理残留的火药残渣,再用干布条擦干,动作虽因激动略显急促,却依旧保持着操练形成的肌肉记忆。炮手们则检查着炮身是否因连续射击而过热,清理炮膛,清点剩余的弹药。医护兵穿梭其间,为那几名被流矢擦伤的士兵进行包扎,伤势皆不重,但这一幕更增添了堡垒内将士们的信心——他们真的可以在如此惨烈的攻击下,几乎毫发无损!
小旗官赵胜靠坐在胸墙后,一边习惯性地检查着自己的燧发枪,一边对围拢过来的手下士兵进行着即时的复盘,他的声音因刚才的嘶吼而沙哑,却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都看到了吧?狗鞑子也没什么可怕的!冲到一百步,他们的弓箭就没什么劲儿了,就算射过来,咱有墙挡着!可咱们的铳呢?”他用力拍了拍冰冷的枪管,“一百步,照样能打穿他们的破棉甲!记住刚才的感觉,装弹要快,瞄准了胸口打!咱们三轮射完,他们前排就倒得差不多了!”
李狗儿用力点头,脸上还带着激战后的潮红,他回忆着刚才的手感:“小旗官,这铳……后坐力是大了点,可比咱们以前在京营用的鸟铳强太多了!不用火绳,不怕风吹,下雨天好像也能打?装弹也快得多!”
“那是陛下和格物院给咱们的好家伙!”赵胜肯定道,“关键是要听号令,齐射、轮射,不能乱!咱们一乱,火力一断,鞑子就可能冲近前了!”
而在棱堡内部临时划出的“战利品”堆放区,几名军官正在仔细检视收集来的敌军兵器。那些粗劣的顺刀、狼牙棒,以及少量制作粗糙的弓箭和旧式火门枪,与新军制式装备形成了鲜明对比。一名负责军械的队官拿起一张缴获的鞑弓,用力拉满,又看了看堡外那些倒在百步之外的敌军尸体,摇头道:“鞑子弓力是不弱,但到这个距离,已是强弩之末,破甲都难。咱们的燧发铳,百步之外依然能致命!此乃代差!”
与此同时,孙应元并未沉浸在初胜的喜悦中。他召集了各级军官和炮兵、工兵主管,在指挥所内进行紧急战术总结。
“今日之战,可见几点。”孙应元指着沙盘上敌军进攻的路线,“其一,我军燧发枪轮射之火力持续性,远超预期,足以在敌军接近壕沟前予以重大杀伤。其二,棱堡交叉火力设计效果显着,敌军试图靠近填壕或架梯时,侧翼火力让其无处遁形。其三,炮兵与铳兵协同基本顺畅,佛朗机与虎蹲炮在中距离打乱敌阵效果良好,野战炮远程威慑亦有用处。”
他话锋一转,指出问题:“然,亦有不足。我军士兵初次临阵,虽有纪律约束,然射击速度仍比操练时慢了一到两成,且多有瞄准过高之弊,浪费弹药。部分新兵装填时手抖,效率下降。此外,硝烟弥漫,影响后续射击视野,需考虑如何更快散烟。”
一位炮兵哨官补充道:“将军,今日敌军楯车颇多,虽被霰弹所破,然若其以厚湿牛皮覆之,或更加坚固,则我炮火毁伤效果恐打折扣。”
孙应元点头记下:“这些问题,需立刻着手改进。加强士兵心理疏导与适应性训练。散烟问题,可令各队预备湿布,或在射击间隙用树枝扇动。至于楯车……需研制更大威力的破障弹,或集中火炮优先摧毁之。”
棱堡内的总结与改进紧锣密鼓,而溃败的汉军旗残兵也已逃回后金大营,将他们的恐惧与见闻,带给了皇太极及其麾下诸贝勒、将领。
大帐内,气氛压抑。败军将领跪在地上,汗出如浆,结结巴巴地描述着那如同撞上铁壁铜墙的经历。
“……大汗,明狗火铳,极其刁钻狠毒!其声连绵不绝,如同爆豆,硝烟弥漫,难以视物。铅子又密又急,百步之外便能破甲!奴才……奴才麾下儿郎,还未靠近壕沟,便已死伤枕藉……”
“他们的炮也邪门!子母炮射速极快,虎蹲炮专打人群,还有那放在高处的长管炮,打得又远又准……”
“那怪垒更是……更是如同刺猬,无处下手!奴才派人从正面攻,侧面有铳射来;从侧面攻,正面和另一侧又有铳射来!靠近了,还有铁蒺藜和地雷……”
听着这些带着惊恐的描述,帐内一些原本骄狂的八旗将领,脸色也渐渐变得凝重。他们身经百战,与明军交手无数次,无论是辽东的坚城还是各地的营垒,都曾踏破。但如此依赖火器、且将火器威力发挥到如此极致,防御体系又如此怪异难攻的明军,他们确是第一次遇到。
莽古尔泰性如烈火,闻言猛地一拍桌子:“放屁!定是你们这些尼堪怯战,夸大其词!我八旗勇士刀枪不入,岂会怕区区火铳?”
那败将吓得磕头如捣蒜:“贝勒爷明鉴!奴才所言句句属实!那火铳……真的与我等以往所见不同啊!”
皇太极抬手止住了莽古尔泰的怒斥,他面色阴沉,目光扫过帐内众将:“都听到了?此非寻常明军。孙应元,棱堡,新式火铳……此三者结合,已成我军心腹之患。”他看向一旁的范文程,“范先生,你怎么看?”
范文程沉吟道:“大汗,据其所言,此新军火器之利,在于射程、射速与威力。其棱堡之固,在于消除死角,形成交叉火力。我军以往战法,倚仗骑兵冲突与重甲攻坚,然于此怪垒与犀利火铳之前,恐难奏效,徒增伤亡。需另寻他法。”
皇太极缓缓点头,他意识到,面对这种前所未见的防御体系,硬碰硬的蛮干只会白白消耗兵力。他必须重新审视这个对手,找到这“火器之威”与“棱堡之固”的命门所在。
“传令下去,暂停大规模进攻。多派精干哨骑,日夜监视,寻找其薄弱环节与补给路线。令汉军旗与蒙古诸部,伐木造车,多多准备土袋,再攻时,需以更厚实之楯车掩护,辅以土工作业,逐步逼近!”
“嗻!”
皇太极眼中寒光闪烁,他绝不会轻易放弃。这“火器之威”虽然惊人,但也激起了他更强的征服欲。他倒要看看,是这怪垒火铳坚硬,还是他八旗大军的意志与智慧更胜一筹。
石门口棱堡内外,一场由火器引发的战术变革与反制较量,已然展开。初战的胜利,奠定了新军的信心,也迫使他们的对手,不得不开始痛苦的适应与改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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