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市口茶舍那间隐秘的雅间,此刻门窗紧闭,厚重的帘幕阻隔了外界的一切声息与光线,只有桌上一盏昏黄的油灯,跳跃着将几人扭曲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空气凝滞,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紧张、兴奋与孤注一掷的疯狂气息。
许显纯坐在主位,面色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阴鸷,早已没了往日刻意维持的从容。他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急促的笃笃声,暴露了内心的焦灼。周奎和赵德柱分坐两侧,前者额头见汗,不时用袖口擦拭;后者则紧握着拳头,黝黑的脸上横肉绷紧。而坐在许显纯右手边的范永斗,依旧保持着商人的沉稳,但眼神深处闪烁的,却是毒蛇般的冷光。
“许大人,不能再犹豫了!”周奎的声音带着哭腔,又有一丝豁出去的狠厉,“毕自严那老匹夫联合顺天府,已经开始清查市面!咱们几家铺子以次充好的事情怕是瞒不住了,好几个掌柜都被传去问话!再这么下去,咱们的钱路就要断了!”
赵德柱也闷声道:“铁匠行会里也人心惶惶,官府查得紧,那些劣质铁器不敢再摆出来,之前亏本卖出去的,本钱都收不回来!下面的人已经开始抱怨了!”
许显纯猛地停下敲击的手指,眼中寒光一闪:“慌什么?!一点风吹草动就自乱阵脚,成何体统!”他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正是因为局面不利,我们才更要行险一搏!祭天大典,就是唯一的机会!”
他目光扫过三人,最终定格在范永斗身上:“范先生,你那边准备得如何了?‘天象’、‘民意’,缺一不可!”
范永斗微微前倾身子,油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使得他的表情愈发莫测:“许大人放心。‘天象’方面,我们的人已经混入了负责筹备祭典的杂役之中。届时,会在陛下行至天坛圜丘,准备燔柴告天之时,放飞数百只预先喂了特殊药物、会发出凄厉哀鸣的寒鸦!同时,在圜丘东南角的燎炉内,混入少量受热会产生异色烟雾的药材。鸦群惊飞哀鸣,异烟升腾,结合近日京城流言,这‘上天示警’之象,由不得百官和百姓不联想!”
周奎和赵德柱听得眼睛发亮,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混乱而有利于己方的场面。
范永斗继续道,语气平淡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至于‘民意’……我们也已安排妥当。会有数批‘百姓’,混在围观人群之中。一旦‘天象’出现,他们便会适时跪地哭嚎,声称家中因‘官布’、‘官铁’而破产,或因西山爆破而田宅受损,恳请陛下罢黜奸佞,停止新政,还民安宁!言辞悲切,足以动人肺腑。”
“好!好!”许显纯连声叫好,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届时,本官便会带领一批言官,趁势出列,以‘天怒人怨’为由,当场死谏!要求陛下即刻罢免徐光启、宋应星、孙应元!只要陛下在百官万民面前稍有迟疑,我等便可借势发动更多人,形成滔天巨浪,逼陛下就范!”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胜利已在眼前:“只要扳倒了这三个为首的奸佞,格物院、新军群龙无首,新政自然瓦解!到时,尔等的生意,不仅能够恢复,更能借此机会,更上一层楼!”
周奎和赵德柱被这番描绘的前景刺激得呼吸粗重,连连点头。
范永斗却相对冷静,补充了最关键的一环:“许大人,弹劾的奏疏,以及后续发动联名的名单,可已准备万全?务必要做到一击必中,不能给陛下和那几位任何喘息之机。”
许显纯从袖中取出一份厚厚的奏疏草稿和一份密密麻麻的名单,放在桌上:“这是弹劾徐、宋、孙三人十大罪的万言书!从败坏祖制、靡费国帑、结党营私到擅起边衅、窥测神器,条条皆可置其于死地!这份名单上,已有六科给事中、十三道御史共计二十七人签名画押,届时一同具本上奏!只要大典之上形势一起,他们便会蜂拥而出!”
他指着名单上的几个名字,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这几个,是平日里看似中立的,关键时刻,他们知道该站在哪边!”
四人又将计划的每一个细节反复推敲,确认了联络信号、发动时机、人员位置以及事成之后如何迅速控制舆论、清理“首恶”。他们自以为算无遗策,将一切都掌控在手,却不知,这密不透风的雅间之外,一双冰冷的眼睛,早已透过木板的微小缝隙,将他们的密谋尽收眼底。
几乎就在许显纯等人密议的同时,东厂衙署深处,骆养性正听着心腹档头的详细汇报。那档头将许显纯四人的对话,几乎一字不落地复述了出来,连那万言书的大致内容和联名名单上的主要人物,都探听得一清二楚。
骆养性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脸上无悲无喜,只有嘴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透露出他内心的讥讽与杀意。
“放飞哀鸦?制造异烟?安排百姓哭诉?联合言官死谏?”他轻声重复着对方的计划,仿佛在品味一出拙劣的戏剧,“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他看向那档头:“确定时间了?”
“回督主,确定了!就在十日后,冬至日,南郊祭天大典之上!”
骆养性微微颔首,将玉佩轻轻放在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很好。继续盯着,不要打草惊蛇。把他们安排的人,每一个的位置,都给咱家摸清楚。特别是那些准备混进去放鸦、弄烟、还有哭丧的,一个都不能漏掉。”
“奴婢明白!”
档头退下后,骆养性起身,整理了一下蟒袍,脸上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他需要立刻入宫,将这份最终确认的阴谋细节,密报给皇帝。
乾清宫内,朱由检听罢骆养性的禀报,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只是眼神愈发幽深,如同暴风雨前宁静的海面。
“冬至祭天……他们倒是会选时候。”朱由检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想借上天和民意来压朕?真是打得好算盘。”
他看向骆养性:“东厂这边,都安排好了?”
“陛下放心,”骆养性躬身道,“一切尽在掌握。只待彼等跳梁之辈登台表演,便可收网擒拿,人赃并获!”
朱由检点了点头,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目光仿佛穿透了宫墙,落在了那正在紧锣密鼓筹备的祭天坛上。
“既然他们想演这出戏,那朕就陪他们演到底。”朱由检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传朕密旨给孙应元,让他抽调最可靠的新军,换上京营服饰,秘密控制祭天沿途及坛场各要害位置。没有朕的旨意,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捣乱!”
“奴婢遵旨!”
“另外,”朱由检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给朕拟一份名单。祭典之后,按图索骥,该罢官的罢官,该下狱的下狱,该抄家的抄家!朕要用这些人的鲜血和人头,来祭奠朕的新政,来告慰天下真心做实事的臣工!”
“是!”
夜色更深,阴谋与反制的网都已悄然张开,只待冬至那日,在那庄严肃穆的祭天坛上,进行最后的碰撞与清算。许显纯等人自以为隐秘的串联,在东厂无孔不入的监视下,早已如同秃子头上的虱子,清晰无比。一场看似由反对派精心策划的雷霆一击,实则早已落入了皇帝布下的天罗地网之中。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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