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五年,春分翌日,黎明。
最后一缕黑暗如同浸透墨汁的棉絮,顽固地黏着在海天相接之处,但东方的天际已然透出一种冰冷的、铅灰色的亮光,勉强勾勒出台湾岛西岸那模糊而狰狞的轮廓。大明皇家海军第一舰队,如同从深海中悄然浮起的幽灵巨兽,已趁着拂晓前最浓重的夜色,完成了战斗编组,静静地陈列在热兰遮城与赤嵌城的外海。
旗舰“定远”号的舰桥上,郑芝龙如山岳般屹立。他身披皇帝特赐的麒麟纹饰海军大氅,内衬精钢片甲,目光如鹰隼般穿透渐散的薄雾,死死锁定着远处那座棱角分明、在晨曦中显得格外阴森的荷兰堡垒——热兰遮城。他手中紧握着一支单筒望远镜,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但呼吸却平稳而悠长。在他身后,一众参谋军官屏息凝神,唯有海风吹动旗帜和缆绳发出的猎猎声响,以及脚下蒸汽机维持低速运转时传来的、压抑的轰鸣。
“提督,潮水正在转向,对我有利。”观测官低声报告,声音在寂静的舰桥上显得格外清晰。
郑芝龙没有回头,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他的脑海中,飞速掠过昨夜收到的最后一份侦察报告、沙盘上反复推演的进攻路线、以及皇帝那封措辞严厉、不容失败的密旨。他想起了第二卷末尾,自己在皇帝面前立下的誓言,想起了那场在登州外海暴露诸多问题的海陆协同演习。今日,便是检验这数年卧薪尝胆成果的时刻,是大明海军真正迈向深蓝的初战,亦是帝国海权崛起的奠基礼!
“信号。”郑芝龙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瞬间传遍整个舰桥,“各舰,最后检查战位。按预定目标,装定射击诸元。”
命令通过旗语和闪烁的灯号,迅速传遍整个舰队。刹那间,一种无形的、极度紧绷的弦音在所有战舰上嗡鸣起来。炮手们赤着上身,汗珠却依旧从额角滑落,他们最后一次调整着新式后装线膛炮的俯仰角和方向机,将沉重的开花弹或炽热弹推入炮膛,合拢炮闩,动作因反复演练而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流畅。负责风帆的水兵则紧握缆绳,随时准备配合蒸汽动力,调整舰位。空气中弥漫着硝石、机油和一种名为“胜利”的渴望混合而成的特殊气味。
在“定远”号侧后方,体型稍小但线条更加流畅的“破浪”级巡航舰“飞霆”号上,舰长林福——一位来自福建马尾讲武堂第一期、以炮术精湛着称的年轻军官,正亲自校准着前主炮的瞄准镜。十字线稳稳地套住了热兰遮城面向大海的一座突出炮台。他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有力而急促地跳动,这不是恐惧,而是积蓄已久的力量即将喷薄前的兴奋。他想起了在讲武堂日夜苦学几何、天文、炮术的岁月,想起了教官们反复强调的“首发命中,首轮压制”。今天,他和他的战舰,将不再是演习中的假想敌,而是帝国怒火的真实执行者。
与此同时,热兰遮城内,总督揆一同样一夜未眠。他站在坚固的城堡主楼上,透过厚重的石窗,望着海面上那片如同森林般密集的桅杆和隐约可见的舰体轮廓,脸色苍白如纸。他曾寄希望于最后的讨价还价能拖延时间,等待巴达维亚那渺茫的援军,或者至少能体面地保留部分商业利益。但大明皇帝那强硬到毫无转圜余地的回复,彻底击碎了他的幻想。他环顾四周,城堡内的士兵们虽然依旧坚守岗位,但眼神中充满了不安与疲惫,岸防炮的炮口指向海面,却仿佛带着一丝色厉内荏的颤抖。
“他们……真的敢进攻吗?”副官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揆一没有回答,只是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心中充满了悔恨与绝望,悔恨当初低估了这个古老帝国重新崛起的决心和速度,绝望于己方孤立无援的境地。他知道,和平的最后一丝希望,已随着昨夜子时的钟声彻底消逝。
东方,那铅灰色的天际线猛然被一道金红色的裂痕撕开,朝阳的第一缕光芒如同利剑,刺破了云层,映照在波澜微兴的海面上,也映照在大明舰队那些擦拭一新的炮管上,反射出冰冷而致命的光泽。
就是此刻!
郑芝龙猛地放下望远镜,眼中精光爆射,积攒了一夜的杀气与决断,化作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响彻“定远”号的舰桥:
“开炮!!”
“开炮——!”传令官声嘶力竭地将命令吼出。
几乎在命令下达的同一瞬间,“定远”号舰首那门重达万斤、代表着格物院最高铸造技艺的巨炮,炮身猛地向后剧烈一坐,一团巨大的、橘红色的火球从炮口喷薄而出,撕裂了黎明的寂静!
“轰——!!!”
一声沉闷而极具穿透力的巨响,如同九天雷霆,在海峡上空炸响!庞大的后坐力使得数千吨的“定远”号舰体也为之微微一颤。炮口风暴卷起的气浪,将附近海面吹拂得波纹荡漾。
这声炮响,并非孤鸣。
仿佛被点燃的火药桶,紧随“定远”号之后,早已蓄势待发的大明海军舰队第一波次的二十余艘主力战舰,包括“破浪”级的“飞霆”、“逐电”,以及经过现代化改装的郑氏旧式大鸟船,右舷或左舷对准目标的数十门重型舰炮,按照预先分配的目标,依次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轰轰轰——!!!”
“轰轰轰轰——!!!!”
刹那间,海峡上空如同滚过一连串密集不休的炸雷!炽烈的炮口焰在渐亮的晨光中接连闪烁,如同地狱之眼骤然睁开,将舰队一侧的海面映照得明灭不定。浓烈刺鼻的硝烟如同白色的巨龙,从炮口汹涌喷出,迅速弥漫开来,在海风中纠缠、升腾,几乎要遮蔽了整个舰队的身影。
一枚枚造价不菲、寄托着格物院工匠心血的开花弹和炽热弹,挣脱炮管的束缚,带着死亡的尖啸,划破潮湿的空气,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清晰的、近乎笔直的弹道轨迹,如同死神掷出的标枪,向着数里之外的热兰遮城与赤嵌城狠狠砸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郑芝龙、林福、揆一、城堡上的荷兰士兵、运兵船上的大明陆战队员……无数双眼睛,都死死追随着那些在空中飞驰的黑点。
下一秒!
“嘭!!!” “轰隆!!!” “咔嚓——!!!”
沉闷的撞击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砖石碎裂的刺耳声响,几乎不分先后地从热兰遮城和赤嵌城的城墙上、炮台处、乃至城堡内部猛然爆发!
第一轮齐射,大部分炮弹都准确地落在了预定的目标区域!尤其是格物院引以为傲的开花弹,在撞击目标的瞬间猛烈炸开,内部预置的破片和冲击波,如同死神的镰刀,横扫周遭!一处荷兰岸防炮位被直接命中,沉重的铸铁炮管被炸得扭曲变形,连同旁边的炮手一起被撕成碎片,碎石和残肢四处飞溅!城堡坚厚的墙壁上,瞬间出现了数个触目惊心的巨大豁口,烟尘弥漫!
更有数枚炽热弹,带着燃烧的引信,直接钻入了城堡内部的木制结构或物资堆放处,很快便引燃了明火,黑红色的火苗开始窜起,浓烟滚滚!
“命中目标甲区!”
“丙区炮台哑火!”
“敌城堡西南角中弹起火!”
观测员激动而急促的报告声,在“定远”号舰桥上接连响起。
郑芝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冷酷的笑意。数年投入,无数心血,格物院的奇思妙想,讲武堂的严格训练,在此刻,终于化为了实实在在的毁灭之力!这第一波炮火,不仅是在物理上打击敌人,更是在心理上,向所有敢于窥伺大明海疆的势力,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来临!
“打得好!”他沉声赞道,随即命令,“保持距离,机动规避!各舰按预定顺序,自由射击,重点打击残余炮位和城墙薄弱点!给本督狠狠地打,直到红毛番举起白旗,或者彻底从这片土地上消失!”
“诺!”
命令传达,舰队开始在海面上划出优美的弧线,蒸汽机与风帆协同作用,使得战舰能够保持相对敌堡的有利位置,同时规避可能到来的、零星而慌乱的反击炮火。装填手们冒着硝烟,以被严格训练出的速度,清理炮膛,重新装填。第二波、第三波更加精准、更加猛烈的炮击,如同疾风骤雨,连绵不绝地倾泻向那两座在炮火中颤抖的荷兰城堡。
海峡上空,炮声隆隆,硝烟蔽日。碧蓝的海水被炮火映照得忽明忽暗,洁白的海鸥早已惊飞四散。
大明帝国收复台湾的战役,在这黎明时分,以最猛烈、最坚决的方式,正式打响!帝国的龙旗,在炮火与硝烟中,傲然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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