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五年,四月廿三,黎明。
东南风愈发强劲,卷动着灰白色的云层低低压过海面,在澎湖列岛星罗棋布的岛屿与湛蓝海水之间,投下片片流动的阴影。料罗湾以东的广阔水域,此刻却呈现出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诡异宁静。
大明皇家海军第一舰队主力,已依照郑芝龙的将令,于昨夜悄然完成了部署。近三十艘大小战舰,依托着澎湖本岛与周围屿礁的天然屏障,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略微内凹的新月阵型。钢铁与木材构成的舰身随着涌浪轻轻起伏,巨大的风帆大多半降,以减少被远处发现的可能,唯有代表指挥信号的旗帜在主桅上猎作响。
旗舰“定远”号,如同蛰伏的兽王,处于阵列的中央略微靠后的位置。郑芝龙屹立在舰桥之上,海风将他麒麟纹饰的大氅吹得向后飞扬。他手中举着来自格物院最新改良的、带有望远测距功能的加长型单筒望远镜,镜筒稳稳地指向东南方水天相接之处。
他的心跳平稳而有力,多年的海上生涯和皇帝的重托,早已将他的神经锤炼得如同战舰的龙骨般坚韧。他想起了第二卷末,自己站在乾清宫那幅寰宇全图前,向皇帝阐述海权之重,立下开拓万里波涛的誓言。今日,便是兑现这誓言的关键一步,不仅仅是为了台湾,更是为了帝国未来的海疆,为了陛下梦中那“布武四海”的宏伟蓝图。
“提督,‘巡海’号发来灯号,东南四十里,发现敌舰队主力,确认十一艘,正以双纵列战列线队形,乘风向西北偏西方向驶来。”观测兵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地汇报。
“终于来了。”郑芝龙放下望远镜,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敌人果然如预料般,仗着船坚炮利和顺风优势,摆出了西洋海军最经典、也最依赖纪律和火力的战列线战术,意图以堂堂之阵,一举摧垮明军舰队。
“传令各舰,”郑芝龙的声音透过海风,传遍舰桥,“升起满帆,蒸汽动力保持待机,按甲字第三预案,调整阵型,左翼前出,右翼拖后,整体向西北方向缓速移动,保持与敌接触,但暂不接战。我们要把战场,挪到更有利于我们的地方!”
命令通过旗语和灯号迅速传递。明军舰队开始如同一个整体,缓缓行动起来。巨大的硬帆哗啦啦地升到顶风,吃满了东南风,但与完全依赖风力的荷兰舰队不同,每一艘明军主力战舰的烟囱都冒出了淡淡的黑烟,蒸汽机在底舱发出低沉的轰鸣,提供着额外的、可控的动力。这使得明军舰队的机动,比纯粹的帆舰队更加灵活和难以预测。
郑芝龙的意图很明确:利用澎湖复杂的水文和己方混合动力的优势,且战且退,引诱甚至逼迫荷兰舰队进入预设的决战区域——那片位于澎湖本岛与将军澳屿之间、水域相对开阔但暗礁分布更为诡异的“料罗湾外场”。同时,他要让出部分下风位,让急于求战的荷兰舰队进一步深入。
与此同时,在顺风疾驰的荷兰旗舰“赫克托”号上,范·哈林伯爵同样在用望远镜观察着远处若隐若现的明军舰队。他看到明军舰队开始移动,阵型似乎有些散乱,像是在规避,又像是在重新组织防御,其移动方向更是向着西北,看似要将通往热兰遮城的航线让开。
“哼,果然是一群乌合之众!”范·哈林轻蔑地放下望远镜,对身边的副官说道,“看到我们强大的舰队,他们害怕了!想避开我们的锋芒?还是想引诱我们?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计谋都是徒劳!”
他对自己麾下这支舰队的战斗力充满信心。十一艘战舰,其中像“赫克托”号这样的重型盖伦船就有四艘,每侧船舷都配备了超过四十门重型加农炮。其余的中型战舰也火力不俗。他坚信,只要进入有效射程,一轮标准的战列线齐射,就足以让任何敢于挡路的东方舰队崩溃。
“传令各舰,保持队形,加速前进!咬住他们!我们要在正午之前,切入他们与热兰遮城之间,然后……”范·哈林做了一个包抄的手势,“用我们侧舷的怒火,送这些明朝人去见他们的海龙王!”
“伯爵阁下,明军的队形似乎有些古怪,而且……您看他们的烟囱。”一位较为谨慎的船长通过信号旗发来了提醒。
范·哈林再次举起望远镜,仔细看去。确实,几乎每一艘明军主力战舰的烟囱都在冒烟,那显然不是炊烟。“听说明朝人弄出了一些会冒烟的船,靠着烧开水来推动,真是异想天开的小把戏!”他不以为然地嗤笑道,“在真正的风帆力量和无畏的荷兰水手面前,这种华而不实的玩意儿,能有什么用?难道还能快过风吗?”
傲慢与对技术代差的无知,让他选择性地忽视了这些异常信号。他下令舰队继续加速,庞大的荷兰舰队如同两柄利剑,劈开波浪,紧紧追着看似在“撤退”的明军舰队,双方的距离在东南风的推动下,逐渐缩短。
二十里……十五里……十里……
已经可以不用望远镜,就能清晰地看到对方战舰的轮廓和帆影。气氛陡然紧张到了极点。明军舰队依旧保持着那个看似松散的新月阵,且战且走,仿佛被荷兰舰队强大的气势所压迫。而荷兰舰队则气势如虹,战舰侧舷的炮门已经纷纷打开,露出一排排黑洞洞的、闪着寒光的炮口,水手和炮手们已经就位,只待进入射程,便要用炽热的钢铁和火焰,洗刷这些竟敢挑战荷兰海上权威的东方人。
郑芝龙站在“定远”号上,甚至能隐约看到“赫克托”号舰桥上那个穿着华丽军官服、趾高气扬的身影。
“提督,敌先头舰队已进入我重型臼炮最大射程!”炮术长报告。
“不急。”郑芝龙摆了摆手,目光冷静地扫过海图,又看了看风向和己方舰队的位置。他们即将到达预设的决战区域,而荷兰舰队,已经完全进入了这片被选定的猎场。
“命令‘飞霆’、‘逐电’,向敌右翼前出,进行试探性骚扰射击,打乱其队形节奏。”
“命令火船队,在将军澳屿南侧待命,没有我的信号,绝不许妄动!”
“各主力舰,检查炮位,准备接敌!”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脚下战舰蒸汽机传来的、充满力量的震动,又看了看桅杆上那面迎着烈风傲然飘扬的明黄龙旗。
“告诉儿郎们,”郑芝龙的声音沉静而有力,传遍全舰,也通过信号传达至整个舰队,“红毛番已入彀中!此战,有进无退!大明海军,首战即决战!扬我国威,正在今日!”
“大明万胜!”
低沉的吼声如同酝酿中的雷暴,在明军各舰上回荡。炮手们握紧了拉火绳,眼神死死盯住越来越近的敌舰。
两支代表着东西方海上力量的舰队,在料罗湾外的阴影下,终于进入了最后的对峙距离。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风帆鼓荡的巨响和海浪拍打船舷的轰鸣。大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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