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芒并非寻常的月色或火光,而是一种粘稠的、仿佛有生命的幽蓝色,如同泼墨般浸染了小半边夜空,将西北方向连绵的山脊轮廓勾勒得狰狞扭曲,恍如沉睡巨兽缓缓睁开的冰冷眼眸。光晕深处,似乎还有细微的、如同脉搏般跳动的节奏。
营地瞬间陷入了死寂,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骚动。士卒们纷纷钻出帐篷,惊恐地望向那片妖异的蓝光,窃窃私语声、兵器无意识碰撞声、以及粗重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恐惧与不安。
“肃静!”谢擎一声蕴含着内劲的沉喝如同惊雷般炸响,暂时压下了营地的骚乱。他站在主帐前,身姿挺拔如松,暗红色的披风在幽蓝光晕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色。他的脸色凝重得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目光死死盯着光芒的源头,低声自语,那声音却恰好能让身旁的亲兵和不远处的谢灼华听到:
“……‘窟灯’……怎么会提前亮了?”
窟灯?九隼赤窟的灯?那是什么?
谢灼华心中骇然。与此同时,她怀中的赤玉和那枚刚刚得到的莲纹罗盘如同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同时剧烈震颤、发烫!尤其是那罗盘,盘面上的金莲指针疯狂旋转,发出“嗡嗡”的鸣响,最终竟“咔”的一声轻响,生生脱离了底座,悬浮起来,颤巍巍地、却坚定不移地指向那片幽蓝光芒的核心!
这异象更是让周围的士卒们倒吸凉气,看向谢灼华的目光充满了惊惧和猜疑。
谢擎的目光也扫了过来,落在她怀中那隐隐透出光芒和异响的位置,眼神锐利如刀,但他此刻显然无暇深究。
“将军,这……”王参将快步走来,脸上带着惊疑不定。
“慌什么!”谢擎打断他,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带着一种稳定军心的力量,“不过是些山野磷火异象,或许是那山谷中某种特殊矿石所致。传令下去,各营加强戒备,原地待命,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动,更不得靠近那片区域!违令者,斩!”
“是!”王参将领命,匆匆下去传达军令。
在谢擎的强令和亲兵弹压下,营地的骚动渐渐平息,但那种无形的恐惧和压抑却更深地刻入了每个人的心底。士卒们回到帐篷,却无人能眠,都在黑暗中竖着耳朵,警惕着外面的任何风吹草动。
谢灼华也被冯敬带回帐篷。冯敬的脸色同样不好看,他沉默地系好绳子,抱着刀坐在门口,目光却不时瞟向帐篷外那片幽蓝的天空,显然心绪不宁。
帐篷内,谢灼华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两件物品的躁动。赤玉的灼热带着一种焦灼和催促,而那悬浮的金莲指针,则散发着冰冷而执着的指引之力。那个死士临前的警告——“窟有埋伏,将军醒”——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中盘旋。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更久,营地外那片幽蓝的光芒非但没有减弱,反而似乎更加凝实了一些。
帐篷帘被轻轻掀开,年轻谢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只穿着中衣,外袍随意搭在肩上,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明锐利。
冯敬立刻起身:“将军!”
谢擎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礼,目光落在蜷缩在角落、看似睡着了的谢灼华身上。
“你出去守着,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谢擎对冯敬低声道。
冯敬愣了一下,看了看谢灼华,又看了看谢擎,最终还是抱拳领命:“是!”转身走出了帐篷,守在外面。
帐篷里只剩下“沉睡”的谢灼华和静立不语的谢擎。
谢灼华心脏狂跳,努力维持着平稳的呼吸,不知道父亲深夜独自前来意欲何为。是发现了罗盘?还是要追问岩缝之事?
沉默在帐篷里蔓延,只有外面呼啸的风声和隐约传来的巡夜脚步声。
良久,谢擎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谢灼华耳中,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疲惫的沙哑:
“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
谢灼华身体几不可查地一僵,知道瞒不过去,缓缓睁开了眼睛,坐起身,迎上父亲在昏暗光线下沉静的目光。
谢擎没有看她,目光似乎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自顾自地说道:“那片蓝光,叫‘窟灯’。据族中残卷记载,是‘九隼赤窟’深处某种力量外泄形成的异象,通常只在特定时节或……有外人强行闯入核心禁地时,才会被引动。”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低沉:“它本不该在这个时候亮起。”
谢灼华心中一动,父亲这是在……向她解释?为什么?
“你,”谢擎的目光终于转向她,在幽蓝光芒透过帐篷缝隙映照下,他的眼神深邃得令人心悸,“你身上的秘密,我现在不问。但你既然出现在这里,又身怀异宝,引动‘窟灯’,或许……也是冥冥中的定数。”
他向前走了一步,蹲下身,平视着谢灼华,那锐利的目光仿佛要看到她灵魂深处:“我只问你一句,你与那‘金莲’,是敌是友?”
他的问题直指核心,带着不容闪躲的压迫。
谢灼华迎着他的目光,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她能看到父亲眼中深藏的警惕,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他在期盼什么?期盼她不是敌人吗?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晰而坚定:“敌。”
没有丝毫犹豫。
谢擎凝视了她片刻,那双锐利的眼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松动了一下。他缓缓直起身,没有再追问。
“明日,我会带一队精锐,先行进入山谷探查。”他转过身,背对着她,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硬,“你,跟我一起去。”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说完,他不再停留,掀开帘子,大步走了出去。
帐篷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谢灼华一个人,和怀中依旧微微震颤的两件物品。
父亲让她同行?是觉得她身上有利用价值?还是……某种程度上的信任?
她不知道。
但至少,她得到了一个靠近真相的机会。
她低头看着怀中那枚悬浮的金莲指针,它依旧执着地指向那片幽蓝。
九隼赤窟,窟灯已燃。
明日,等待他们的,将是怎样的龙潭虎穴?
翌日清晨,谢擎亲点五十名精锐,包括冯敬在内,准备轻装简从,前往幽蓝光芒笼罩的山谷。临行前,他将一枚用油布包裹的、形状奇特的黑色金属符牌交给副将,郑重叮嘱:“若我等三日未归,你便持此‘陨铁令’,率军即刻撤离,不得有误!并将此令……交予我父。” 队伍沉默出发,越是靠近山谷,空气中那股无形的压力越大,连鸟兽虫鸣都彻底消失。穿过一片枯死的黑树林,谷口赫然在望——那并非天然形成的山口,而是两尊巨大无比、已被风蚀得面目模糊、却依旧能看出禽鸟形态的黑色石雕对峙形成的门户!石雕之下,散落着数十具身穿各异服饰的新鲜尸体,有蛮族,有黑衣人,甚至还有几个穿着谢家军斥候皮甲的人!而更令人心惊的是,在那两尊巨隼石雕的眼窝处,正幽幽燃烧着与夜空同源的蓝色火焰!仿佛活物般,注视着所有靠近的闯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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