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立医药研究所内，气氛怪异而沉闷。空气中弥漫着腐败有机物和各种霉菌混合的复杂气味。几位从太医院精选来的太医，平素接触的都是精研的药材和雅致的医典，何曾见过这等阵仗？他们穿着特制的粗布罩衣，戴着口罩（简易版本），眉头紧锁地在一堆堆“样本”中翻捡。
“王太医，您看这块从东便门城墙根取来的土，上面这层绿毛……算不算皇上说的‘特异霉斑’？”一个年轻太医用银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长满青绿色绒毛的土块。
被称作王太医的老者凑近看了看，又嗅了嗅（隔着口罩），摇了摇头：“皇上旨意说得明白，要寻的是‘金黄色’或‘亮蓝色’为主，此物色泽晦暗，气味寻常，怕是不符。”
另一边，几个格物院出身的工匠则显得务实得多。他们按照溥仪给出的极其简略的“培养液”配方（主要是肉汤、糖和某些无机盐），正在尝试制作培养基。没有玻璃培养皿，就用浅口的陶瓷盘代替；没有恒温箱，就在屋内生起炭火，努力维持一个相对稳定的温度。
“李大哥，这盘子怎么又长杂菌了？黑乎乎一片，根本看不出本来颜色。”一个工匠苦恼地看着一盘刚刚污染报废的培养基。
被称作李大哥的工匠是格物院中少数对“微观世界”（通过粗糙显微镜）有些许认知的人，他叹了口气：“皇上说的这‘无菌操作’，谈何容易！空气中、手上，处处都是看不见的‘菌’，防不胜防啊！只能一遍遍试，一遍遍消毒。”
进展极其缓慢，失败是家常便饭。太医们对皇帝这“寻霉治伤”的旨意将信将疑，若非圣命难违，只怕早已拂袖而去。整个研究所，全靠皇帝时不时的亲自过问和严令督促，才勉强维持着运转。
然而，就在这看似毫无希望的摸索中，转机悄然降临。一名负责清洗器皿的杂役，在清理一批从京郊一处霉烂的香瓜园取来的样本时，无意中发现其中一个瓦罐内壁，附着着一小块异常鲜艳的金黄色霉菌，与周围灰绿色的杂菌截然不同。他记得上面反复强调过“金黄色”三个字，便留了心，将那瓦罐单独呈报了上去。
王太医等人闻讯赶来，看到那小块金黄，精神皆是一振！他们立刻按照流程（尽管还很粗糙），尝试将这株霉菌分离、纯化，转移到新的培养基上。
希望，如同这微小的金黄菌落，在污浊与混乱中，悄然萌发。
与此同时，养心殿内的财政会议，气氛却比研究所更加凝重。
户部尚书耆英捧着几乎空白的账册，老泪纵横：“皇上，各地税款催缴不及往年三成，南方诸省虽未明着抗税，却也以‘灾荒’、‘匪患’为由，拖延解送。之前发行的‘平乱债券’，富户豪商认购亦不踊跃……国库……国库实在是空空如也啊！下月京畿驻军及兵工厂工匠之饷银，尚无着落！”
没有军饷，军队随时可能哗变！没有钱维持，兵工厂就得停工！
徐世昌等人也是面色沉重。战争就是个吞金兽，帝国这架老旧的机器，已经快要被拖垮了。
“皇家贸易公司那边呢？”溥仪沉声问道。
“回皇上，”负责贸易公司的官员连忙回禀，“南洋航线的瓷器、茶叶获利尚可，然杯水车薪，且周转需时，难解燃眉之急。与洋行洽谈的几笔借款，因其要求抵押关税甚至路权，臣等未敢轻易答应。”
抵押国家主权？那是饮鸩止渴！溥仪立刻否决。
大殿内再次陷入死寂。所有人都明白，钱，是眼下最致命的问题。
溥仪的手指缓缓敲击着御案，他脑海中那个借助医药破局的计划愈发清晰。但青霉素的发现和量产遥遥无期，远水解不了近渴。
必须有一个更快、更直接的办法，弄到一大笔钱！
他的目光扫过殿内陈设，掠过那些象征着皇权的金器玉雕，最终，定格在了自己身上。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众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钱的问题，朕来解决。”
众臣愕然抬头，不明所以。
溥仪没有解释，他对耆英道：“耆英，你立刻核算，维持朝廷运转、支付军饷及兵工厂开销，最低需要多少银两？”
耆英愣了一下，连忙掐指计算，颤声道：“回皇上，至少……至少需现银三百万两，方可支撑三个月，稳住局面。”
“三百万两……”溥仪重复了一遍，点了点头，“好，朕知道了。你们先退下吧，朕自有计较。”
臣工们满腹狐疑地退出了养心殿，不明白皇帝还能从哪里变出三百万两巨款。
空荡荡的大殿内，溥仪独自走到窗边，望着紫禁城层层叠叠的琉璃金顶，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唤来了绝对忠诚的小德张。
“小德张，朕内库之中，所有金器、玉器、古玩、字画，除祭祀重器及朕日常所用外，其余一概登记造册，秘密装箱。还有……朕的私房钱，全部取出。”
小德张闻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万岁爷！不可啊！这些都是列祖列宗传下来的宝贝，是皇家的体面啊！而且……而且内库这点东西，也凑不出三百万两啊！”
“体面？”溥仪转过身，看着跪地哭泣的小德张，语气淡漠，“若江山都没了，还要这些死物何用？至于钱不够……”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狠厉：“传朕密旨，着内务府暗中联络京城及天津有实力的洋行买办和山西票号，朕……要以部分皇室产业及未来‘医药研究所’之独家专营权为抵押，向他们……拆借！”
皇帝，要向商人借钱！甚至可能要抵押未来的医药专利！
小德张惊呆了，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这简直是闻所未闻！一旦传出去，必将引起轩然大波！
“此事需绝对机密，由你亲自去办。”溥仪盯着小德张，“记住，这是为了大清江山！若走漏半点风声，朕唯你是问！”
小德张看着皇帝那冰冷而坚定的眼神，知道此事已无可挽回，只得重重磕头：“奴才……奴才遵旨！必不负万岁爷重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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