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立的话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心湖,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朔月之夜,阴气最盛,地脉活跃……这既是彻底解决井底祸患的最佳时机,也意味着他们将直面最狂暴、最不可控的凶险。十天,仅仅十天。
老宅内的气氛骤然绷紧到了极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仿佛弓弦拉满的张力,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韩立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他几乎将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了那个日益复杂的阵法布置中。堂屋的地面已经被各种颜色的粉末、嵌入的兽骨、悬挂的铜镜以及一些夏天完全看不懂的、刻满符文的木牌所占据,形成一个庞大而玄奥的图案,隐隐与竹简上的记载相呼应。阵法中心预留了一个空位,形状恰好与夏天手中的令牌碎片吻合。
韩立的工作极其精细,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他会反复用罗盘校准每一块兽骨的角度,调整每一面铜镜的反射方向,用特制的药水擦拭阵法线条,确保能量流转的顺畅。他的眉头时常紧锁,偶尔会对着竹简上的残破记载陷入长久的沉思,似乎在推演着某种极其复杂的可能性。夏天能感觉到,这个阵法远非看上去那么简单,它蕴含着极大的风险,韩立正在竭尽全力将风险降到最低。
夏天也没有闲着。腿伤基本痊愈,他不再需要拐杖,虽然用力时疤痕处仍会传来隐痛,但行动已无大碍。他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与令牌碎片的沟通中。白天,他盘膝坐在炕上,掌心合握碎片,闭目凝神,一遍遍地尝试进入那种物我两忘的静定状态。夜晚,在韩立布阵的间隙,他也会借着昏暗的煤油灯光,继续练习。
进步是缓慢而真实的。那心跳般的悸动不再转瞬即逝,而是能持续数个呼吸的时间,如同沉睡巨兽平稳的脉搏。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在碎片内部那冰冷沉寂的表象下,有一股浩瀚而古老的力量在缓缓流淌,如同地下暗河。当他将平和坚定的意念传递过去时,那股力量似乎会给予一丝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回应,就像冰层下涌动的暖流。碎片本身的温度也不再冰凉,而是带上了一种与他体温相融的、温润的质感。
这种奇妙的联系让夏天心中渐渐生出一丝底气,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敬畏。他明白,自己触碰到的,绝非普通器物,而是一件拥有灵性、甚至可能拥有自己意志的强大法器。驾驭它,需要的不只是血脉,更是心志的纯粹和力量的匹配。
韩立偶尔会停下手中的活计,观察夏天的进展。他从不指点,只是默默看着,眼神深邃难测。有一次,当夏天从深沉的入定中醒来,发现韩立正站在炕边,目光落在他掌心微微散发着淡金色光晕的令牌碎片上。
“感应到了?”韩立的声音很轻,似乎怕惊扰了什么。
夏天点点头,有些不确定:“好像……有了一点回应,很微弱。”
“很好。”韩立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但随即被凝重取代,“记住,与器灵沟通,如同与虎谋皮。它认可你的血脉和心性,才会回应你。但切不可心生杂念,尤其是贪婪或恐惧之念,否则极易被其反噬,甚至……被它同化。”
同化?夏天心中一凛,重重点头。他明白韩立的意思,这令牌的力量属性复杂,既能镇邪,也可能引魔,全在一念之间。
除了修炼,夏天也开始帮着韩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准备工作。他按照韩立的吩咐,将一些晒干的草药研磨成粉,将特定的矿石敲成大小均匀的碎块,甚至帮忙清洗那些散发着腥气的兽骨和符箓。这些工作枯燥而繁琐,却让夏天对即将到来的行动有了更具体的参与感,也稍稍缓解了内心的焦灼。
时间一天天过去,距离朔月之夜只剩下三天。空气中的压抑感几乎凝成了实质。连院外的鸟雀似乎都感受到了不祥,鸣叫声稀少了许多。后院那口废井,始终死寂无声,但这种死寂,反而像一张拉满的弓,蓄势待发,让人心惊肉跳。
这天傍晚,韩立没有像往常一样继续布阵,而是将夏天叫到身边。他的脸色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疲惫。
“夏天,阵法基本完成了。”韩立指着地上那个庞大而复杂的图案,“但还缺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确定‘阵眼’的最终方位和‘引灵’的精确时机。这需要结合天象、地脉以及……井底那东西的气机变化来计算,误差不能超过一息。”
他拿出那个小巧的罗盘和几枚古铜钱,又摊开竹简,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星宿符号和推算公式。“今晚子时,我会进行一次最后的推演。这个过程不能受到任何干扰,否则前功尽弃。你需要为我护法,确保没有任何东西靠近后院井口,也不能让任何活物(包括你自己)的气息干扰到罗盘的指向。”
护法!夏天的心猛地提了起来。这意味着,他需要独自面对可能从井口溢出的危险!但他没有犹豫,用力点头:“我明白!我会守好这里!”
韩立深深看了夏天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多说什么。信任,有时无需言语。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子时将至,韩立盘膝坐在阵法边缘,面前摆放着罗盘、铜钱和竹简。他闭上双眼,呼吸变得极其缓慢悠长,整个人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罗盘上的指针开始微微颤动,发出极其细微的嗡鸣。
夏天则紧握着那几块已经与他建立起微弱感应的令牌碎片,守在通往后院那个被重重加固的门洞前,屏息凝神,耳朵捕捉着井口方向的任何一丝动静。月光被浓云遮蔽,屋内只有煤油灯如豆的火苗在跳动,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细长而扭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后院井口方向,死寂依旧。但夏天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正在井底积聚,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苏醒,冷冷地窥视着屋内的一切。
朔月将临,风暴前夕的宁静,最是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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