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如同稀释的血水,挣扎着穿透黑风峪外围终年不散的浓雾,在泥泞崎岖的山路上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夏林氏拄着一根随手捡来的粗壮树枝,每一步都踏得沉重而踉跄,仿佛背负着整座大山的重量。她的身影在昏黄的光线下被拉得细长扭曲,如同一个从地狱边缘爬回的孤魂。
全身无处不在的剧痛早已麻木,化作一种深入骨髓的、令人几欲昏厥的钝痛。左肩的伤口在简陋包扎下依旧隐隐渗血,与衣物板结在一起,每一次动作都带来撕扯般的刺痛。右臂那道被灰色剑气所伤的创口更是麻烦,阴寒之毒虽被阳燧珠的暖流暂时压制,却如同附骨之疽,不断蚕食着她的生机,整条手臂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灰色,冰冷僵硬,几乎无法抬起。最要命的是内腑的震荡和经脉的损伤,如同干涸龟裂的土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火辣辣的灼痛,丹田那团微弱的阴阳气旋旋转得极其缓慢,黯淡无光。
她不敢停歇,甚至不敢稍微放慢脚步。怀中的阳燧珠紧贴心口,持续散发着温和却坚定的暖意,如同寒夜中唯一的火种,勉强维系着她摇摇欲坠的生命之火,也与怀中那两枚彼此吸引的令牌(“阴阳枢”与“暗枢”残片)产生着微弱的共鸣。兽皮卷轴和星图卷轴紧贴收藏,它们的重量不仅是物理上的,更是心灵上沉甸甸的负担——那里记载的真相,足以颠覆认知,带来灭顶之灾。
黑风峪的出口仿佛遥不可及。山路越来越陡,碎石松动,时常让她脚下打滑,险象环生。浓雾虽渐稀薄,但林间光线迅速暗淡下去,夜晚的寒意如同潮水般涌来,让她本就冰冷的身体瑟瑟发抖。饥饿和干渴如同两头饿狼,啃噬着她的意志,视线开始出现重影,耳边嗡嗡作响。
她只能依靠本能和一丝模糊的方向感,朝着地势较低、应该是出山的方向艰难跋涉。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幽谷中的经历——灰色魅影冰冷的杀意、守阳居废墟的悲壮、那神秘的号角声、以及地底苏醒的恐怖存在……这一切都如同噩梦,却又无比真实。
“必须……活下去……消息……带出去……天儿……” 这念头是支撑她不倒下的唯一支柱。她不能死在这里,不能让那些用生命换来的秘密随她一同埋葬。
途中,她找到几处山涧渗出的细流,不顾冰冷浑浊,匍匐在地,贪婪地啜饮几口,滋润如同火烧的喉咙。又幸运地发现几株认识的可食用的野果和块茎,胡乱塞入口中,勉强果腹。每一次停顿和寻找食物,都耗费着她所剩无几的体力,也增加了暴露的风险。她始终紧绷着神经,灵觉如同惊弓之鸟,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生怕那灰色魅影或是其他“鬼眼”爪牙突然出现。
夜幕终于彻底降临,山林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夜枭啼叫,更添几分阴森。温度骤降,夏林氏的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失血和寒冷让她意识开始模糊。她找到一处背风的岩石凹陷,蜷缩进去,将阳燧珠捂在怀里,借助其散发的微弱热力抵御严寒,同时尝试运转那丝微弱的真气疗伤,效果甚微,但聊胜于无。
她不敢沉睡,半梦半醒间,各种幻象纷至沓来——夏天无助的眼神、姜婆婆燃烧的背影、陈老篾枯槁的面容、还有那灰色魅影毫无感情的冰眸……每一次惊醒,都是一身冷汗。
就这样,在无尽的痛苦、疲惫、寒冷与恐惧的折磨下,她如同行尸走肉般,凭借着一股不灭的执念,在黑山中挣扎前行了一天一夜。
当第二天的午后,她终于拖着几乎散架的身躯,踉跄着爬上一道低矮的山梁时,眼前豁然开朗!浓雾终于被甩在身后,远处,隐约可见山脚下稀疏的农田和更远处模糊的村庄轮廓!
出来了!她终于走出了黑风峪的范围!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虚脱感瞬间淹没了她。她腿一软,瘫坐在地,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泥土,无声地滑落。这不是喜悦的泪水,而是劫后余生、背负着难以想象之重的悲恸与茫然。
但休息只是片刻的奢侈。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吓人,绝不能这样进入村庄引人注目。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先处理伤势,再从长计议。
她强撑着站起身,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记忆中距离黑风峪最近、但相对偏僻的一个小山村蹒跚走去。她选择绕开大路,沿着人迹罕至的山林边缘前行,尽量不留下痕迹。
夕阳再次西沉时,她终于抵达了那个位于山坳里、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外。她没有进村,而是在村外一处废弃的、据说闹鬼所以无人敢靠近的山神庙残垣中暂时安身。
庙宇破败不堪,神像倒塌,蛛网遍布,但却给了她一丝短暂的安全感。她检查了一下伤势,情况不容乐观。右臂的阴寒之毒有扩散的迹象,内伤也急需药物治疗。她身上仅有的一点草药早已用完。
必须想办法弄到药材,并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藏身和疗伤。然后,必须设法联系上可能还在暗中活动的、与孟婆婆或陈老篾有关的人,或者……寻找其他对抗“鬼眼”的线索。
她靠坐在冰冷的断墙下,怀中紧握着阳燧珠和令牌,望着庙外逐渐沉入黑暗的群山,眼神疲惫却异常坚定。黑风峪的噩梦暂时告一段落,但真正的战斗,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前方的路,依旧布满荆棘,而她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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