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阳光透过糊着发黄报纸的木窗,在简陋的泥土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夏天靠坐在硬板床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身下粗糙的土布床单,目光却锐利如鹰隼,透过窗户的缝隙,死死盯着窗外那个看似平静、鸡犬相闻的小村庄——白石沟。
三天了。自从在那个破败的山神庙中被这对自称姓何的老夫妇救回,已经过去了三天。表面的平静下,是暗流汹涌的不安。
老何头依旧沉默寡言,每日早出晚归,背回的药篓里总是些寻常的止血草、柴胡,偶尔有一两支品相普通的山参。何婆婆的照料无微不至,煎药送饭,言语温和,眼神里总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怜悯与担忧的复杂情绪。
然而,正是这种过分的“正常”和“善意”,让夏天心中的疑窦如同野草般疯长。
太巧了。黑风峪百里之外,偏偏是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村?老何头一个寻常樵夫,如何能恰好在那个人迹罕至的破庙发现只剩一口气的他?那碗效果奇佳的汤药,绝非普通乡野郎中的手段。还有何婆婆昨日看似无意提起的“外乡人搜寻少年”的消息,是警告?还是试探?
更让他脊背发凉的是,他暗中观察发现,这白石沟的村民,似乎都有些……不对劲。他们的眼神大多麻木,行动迟缓,彼此间很少交流,整个村子笼罩在一种死气沉沉的寂静中。偶尔有孩童嬉闹,那笑声也显得空洞而短暂,很快便被大人低声呵斥制止。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这个看似与世无争的山村。
他尝试过运转体内那丝微弱的阴阳气旋,伤势在药力和自身调养下确实好转了些许,但进展缓慢得令人心焦。每一次凝神感应,除了自身的虚弱,他还能隐约察觉到,这村庄的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极其淡薄、却挥之不去的……压抑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抽取着这里的生机。
怀中的“阴阳枢”令牌,这几日异常沉寂,但就在刚才,当他凝神望向村子东头那片被几棵老槐树遮掩的区域时,令牌竟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冰冷刺骨的悸动!那悸动并非警示危险,更像是一种……被同源阴寒气息牵引的共鸣?
村子东头,有什么?
夏天的心沉了下去。不能再被动等待了!伤势恢复缓慢,外界危机四伏,这白石沟本身也透着诡异。必须主动探查,弄清自身的处境!
夜幕,终于如同巨大的黑绒布,缓缓笼罩了山村。喧闹的蝉鸣渐渐止息,取而代之的是几声零星的犬吠和更夫拖沓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格外远。何婆婆送来晚饭时,又絮叨了几句“夜里风大,关好门窗”之类的话,眼神却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夏天藏在被褥下的右手——那里,正紧紧握着那柄“破煞匕”。
夏天不动声色地应着,心中警惕更甚。
子时将近,万籁俱寂。夏天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他换上一身何婆婆给的、打着补丁的粗布旧衣,将身形掩藏得更好。怀中的令牌紧贴胸口,冰冷的触感让他保持清醒。
他如同暗夜中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推开虚掩的窗户,身形一矮,便融入了浓重的夜色里。
月光被薄云遮掩,星光黯淡。夏天的灵觉提升到极致,如同无形的触手,小心翼翼地向四周延伸。避开巡更的梆子声,绕过几户亮着微弱灯光的农舍,他朝着白天令牌产生悸动的村子东头潜行而去。
越是靠近东头,空气中的那股压抑感就越发明显。并非阴邪之气,而是一种……沉甸甸的、仿佛连时间都变得粘稠的死寂。路边的杂草长得异常茂盛,却透着一股不健康的墨绿色。那几棵老槐树枝叶虬结,在夜风中摇曳,投下的影子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终于,他来到了村东头。这里是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边缘靠近山脚的地方,赫然矗立着一座低矮、破旧的土地庙!庙宇比黑风峪那座更加残破,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黄泥夯筑的墙体,庙门歪斜,里面黑洞洞的,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香火熄灭后的灰烬味和……一种更加陈腐的气息。
而让夏天瞳孔骤缩的是,土地庙门前那片空地上,竟然密密麻麻地插着数十根削尖的、染着暗红色痕迹的木桩!木桩排列成一个诡异的图案,乍看杂乱,细看却隐隐符合某种邪异的阵法布局!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感,正是从这些木桩和土地庙中散发出来的!
“鬼眼”的标记?!他们果然在这里有布置!
夏天的心脏狂跳起来,下意识地握紧了匕首。他伏在一簇半人高的荒草后,凝神观察。庙内并无动静,那些木桩也死气沉沉。但怀中的令牌,此刻却传来了清晰而持续的冰冷悸动,直指土地庙深处!
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令牌?
是陷阱?还是……“鬼眼”留在此地的某种重要物品?
就在夏天犹豫是否要冒险潜入探查时——
“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突然从他身后的来路方向传来!脚步声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收敛,正朝着土地庙的方向快速接近!
有人来了!
夏天浑身一僵,瞬间将气息收敛到极致,身体死死贴在地面,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月光从云缝中透出一缕,照亮了来人的轮廓——那是一个身形佝偻、穿着深色衣服的老者,手里似乎还提着什么东西。他脚步急促,却带着一种鬼鬼祟祟的警惕,不时回头张望。
当那人走近土地庙,借着微光,夏天看清了他的脸——竟然是每日给他送饭、看似慈祥的何婆婆的丈夫,老何头!
只见老何头快步走到土地庙前,并没有进入庙内,而是绕到庙后一处隐蔽的角落,蹲下身,用手扒开一堆乱草,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他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然后迅速将手中提着的一个用黑布包裹的、约莫尺许长的物件塞进了洞口,又飞快地将乱草恢复原状,整个过程干净利落,绝非普通樵夫所能为!
做完这一切,老何头如同完成了什么任务般,松了口气,再次警惕地扫视一圈,然后转身,沿着来路,脚步匆匆地消失在黑暗中。
夏天趴在草丛里,心脏如同擂鼓般狂跳,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老何头……他根本不是普通的山民!他在为“鬼眼”做事!那洞口里藏的是什么?这土地庙和木桩阵法,果然是“鬼眼”的据点!
自己……竟然一直待在敌人的眼皮底下!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让他遍体生寒。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正准备悄悄退走,目光却再次被土地庙吸引。老何头藏匿的东西,以及令牌的悸动……庙里,到底有什么?
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上心头。趁现在老何头刚走,庙周围似乎没有其他守卫,或许……这是探查的唯一机会!
赌一把!
夏天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咬了咬牙,如同暗夜中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朝着土地庙后那个刚刚被掩盖的洞口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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