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顺着破烂的屋檐滴落,在坑洼的石板路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夏天蜷缩在一座废弃染坊后院堆积如山的破布堆里,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肋下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带来钻心的刺痛和阵阵麻痹感。鬼面人短刺上淬的阴寒剧毒,如同附骨之疽,正沿着经脉缓缓蔓延,所过之处,血液近乎凝固,半边身体都已失去知觉。若非“净”钥持续散发的清灵生机死死护住心脉,不断消磨着毒素,他早已毒发身亡。
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龈因用力而渗出血丝,混合着雨水和冷汗,咸腥苦涩。意识在剧痛和眩晕的边缘反复徘徊,视线模糊不清,耳边只有雨水单调的敲击声和自己心脏艰难搏动的闷响。怀中的五块令牌残片紧贴在一起,传来的共鸣混乱而微弱,“净”钥的光芒在毒素侵蚀下也黯淡了几分。
必须尽快逼毒!否则,不等“鬼眼”的人找来,他自己就会先死在这肮脏的角落里!
他挣扎着坐起身,背靠冰冷潮湿、长满滑腻青苔的墙壁,尝试运转体内那丝残存的气旋,引导“净”钥的力量对抗毒素。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在冰封的河床上艰难开凿,每一次灵力流转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毒素顽固地抵抗着,蚕食着他的生机。汗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与冰冷的雨水混在一起,带来刺骨的寒意。
“咳……咳咳……”他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咳出带着黑血的沫子,眼前阵阵发黑。
不行!效率太慢!照这个速度,毒素攻心只是时间问题!需要解药,或者……更强大的外力相助!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他。在这龙潭虎穴般的伏龙城,身受重伤,剧毒缠身,举目无敌,他能去哪里寻找解药?观星阁?刚才那诡异的一幕,让他对巡天司充满了忌惮。那精准却冷漠的一箭,是敌是友,难以分辨。
就在他心神摇曳,几乎要放弃之际——
“沙……沙……”
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脚步声,突兀地在染坊后院通往外界的狭窄巷口响起!不是雨水敲击的声音,而是某种质地坚硬的靴底,刻意放轻后踩在湿滑石板上的摩擦声!
有人!而且,是高手!收敛了气息,正悄然靠近!
夏天浑身汗毛瞬间倒竖!想也不想,身体本能地向破布堆更深处缩去,同时将气息收敛到极致,连心跳都几乎停止!阴阳瞳在极限恐惧下强行开启,透过层层布匹的缝隙,死死盯向巷口!
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巷口。身影纤细,笼罩在一件宽大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黑色斗篷中,脸上戴着一张没有任何花纹的纯白面具,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冷静幽光的眸子。来人停下脚步,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在感知着什么。没有杀气,没有能量波动,却带给夏天一种比面对鬼面人时更甚的、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压迫感!
是“鬼眼”的更高层杀手?还是……巡天司的人?
夏天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握着“破煞匕”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逃?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拼死一搏?更是螳臂当车!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际,那白面具人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障碍,精准地落在了他藏身的破布堆上!然后,对方做出了一个让夏天意想不到的举动——
白面具人缓缓抬起一只手,手掌摊开,掌心向上。没有武器,没有攻击的意图。那手掌白皙修长,指尖却萦绕着一丝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乳白色光华,散发出一种与“净”钥同源、却更加凝练平和的生机气息!这气息拂过夏天身体,他肋下的毒素竟传来一丝被净化的迹象!
这是……治愈的力量?对方……不是来杀我的?
夏天心中惊疑万分,不敢有丝毫放松。
白面具人见他没有反应,也不着急,另一只手轻轻一翻,一枚小巧的、非金非玉、刻着云纹的白色令牌出现在指尖。令牌样式古朴,与巡天司有关,却与之前见过的任何令牌都不同,气息更加内敛深邃。
随后,白面具人用那带着白光的指尖,在潮湿的墙壁上,飞快地划了几个字。字迹散发着微光,瞬间又隐去,但夏天凭借阴阳瞳,清晰地看到了内容:
“毒入膏肓,强撑无益。信我,可救。代价,一诺。”
字迹消失,白面具人静静站立,等待着夏天的回应。那双面具后的眸子,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夏天大脑飞速运转。对方显然看穿了他的伤势和中毒状况。这精纯的治愈之力做不得假,令牌也似乎表明与巡天司有关,但态度却如此诡异。代价?一诺?什么诺言?是陷阱?还是……唯一的生机?
肋下的剧痛和蔓延的麻痹感不断提醒着他,时间不多了!再拖下去,就算对方是善意,他也撑不到救治之时!
赌了!横竖是死,不如赌这看似渺茫的一线生机!
夏天猛地一咬牙,用尽最后力气,从破布堆中挣扎着爬了出来,瘫软在冰冷的雨水中,抬头望向那白面具人,嘶声道:“……救我……什么诺言?”
白面具人见他现身,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没有说话,只是迈步上前,蹲下身。冰冷修长的手指快如闪电,瞬间点中夏天胸前几处大穴,一股精纯平和的灵力涌入,暂时封住了毒素扩散。同时,另一只手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龙眼大小、散发着奇异清香的白色丹药,塞入夏天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暖流,瞬间涌向四肢百骸,与“净”钥的力量汇合,开始疯狂剿杀体内的阴寒剧毒!效果立竿见影!
夏天精神一振,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
白面具人依旧沉默,做完这一切,站起身,淡淡地瞥了夏天一眼,眼神示意他跟上,然后转身便向巷子深处走去,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夏天不敢怠慢,强忍着伤势和丹药化开带来的阵阵虚弱与舒适交织的奇异感觉,挣扎着爬起身,踉踉跄跄地跟上。此刻,他已别无选择。
白面具人在迷宫般的贫民区小巷中七拐八绕,身形飘忽,对这里的地形似乎极为熟悉。夏天拼尽全力才能勉强跟上,体内的毒素在丹药和“净”钥的双重作用下正被快速清除,但伤势和失血带来的虚弱感依旧强烈。
约莫一炷香后,白面具人在一处看似普通的、堆满杂物的死胡同尽头停下。只见他在墙壁某处轻轻一按,一面墙壁竟无声无息地滑开,露出后面一条向下的、漆黑狭窄的阶梯通道。一股混合着尘封、药香和淡淡血腥气的古怪味道从通道中涌出。
白面具人率先走入通道。夏天略一迟疑,也咬牙跟了进去。墙壁在身后无声合拢,通道内一片漆黑,只有白面具人身上散发出的微弱白光指引方向。
阶梯向下延伸颇深,尽头是一间隐秘的地下石室。石室不大,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陈设简陋,只有一张石床、一张石桌和几个药柜,但收拾得异常整洁,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味。这里显然是一处秘密的据点。
“躺下。”白面具人终于开口,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金属摩擦般的沙哑和冰冷,听不出年纪和情绪。
夏天依言躺在冰冷的石床上。白面具人走上前,手法娴熟地检查了他的伤口,清洗、上药、包扎,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近乎冷漠的专业。那精纯的治愈灵力不断输入他体内,加速着伤势的愈合。
夏天默默承受着,心中充满了疑问,却不敢多问。对方救了他,但那股冰冷的疏离感和“一诺”的代价,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
处理完伤势,白面具人退后几步,站在油灯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夏天。那双眸子在昏黄的光线下,幽深得令人心悸。
“毒已暂解,伤需静养三日。”白面具人沙哑地道,“此地安全,三日之内,无人打扰。”
夏天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深吸一口气,看向对方:“前辈救命之恩,夏日没齿难忘。不知前辈所言‘一诺’,究竟是何事?又该如何称呼前辈?”
白面具人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吾名‘影’。诺言……待你伤愈,自有分晓。此刻知晓,于你无益。”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面具,落在夏天紧握的拳头上,“你身上之物,牵连甚大,好自为之。”
说完,不等夏天再问,“影”转身便走向石室另一侧一道隐蔽的小门。
“此地物资可用,勿出此门。” 冰冷的声音留下最后一句话,身影便消失在门后,石门悄然合拢,将夏天独自留在了这间充满药味和谜团的地下石室中。
石室内重归寂静,只有油灯偶尔爆出的噼啪声。夏天靠在石壁上,感受着体内逐渐平复的气血和缓慢愈合的伤口,心情却无比沉重。
“影”……巡天司的人?他到底是谁?救自己是出于何种目的?那“一诺”的代价又会是什么?伏龙城的局势,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诡谲。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带着药味的空气。无论如何,暂时活下来了。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实力。只有拥有力量,才能在这漩涡中掌握一丝主动权,去面对那未知的“诺言”和更加凶险的未来。
他握紧了怀中的“净”钥,开始全力运转功法,引导着药力和“净”钥的生机,加速疗伤。
黑暗的石室中,时间悄然流逝。而石室之外,伏龙城的暗流,正愈发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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