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口事件过去三天了。358团驻地表面平静，底下却涌动着压抑的怒火。士兵们操练时下手更狠，眼神里都带着一股子没处发泄的戾气。团部指挥所里，那盏煤油灯连着亮了三个通宵。
楚云飞坐在桌前，面前摊开着“谛听”送来的最新情报和一张手绘的、标注详尽的地图。地图上，黑风口东北方向约十五里，一个叫“野狼窝”的山谷被红笔重重圈了起来。旁边用蝇头小楷标注着：疑似匪巢，地形险要，三面环山，易守难攻，明暗哨位至少五处，人数约三十至四十，作息规律，戒备森严。
方立功站在一旁，眉头紧锁：“团座，这地方太险要了，强攻的话，伤亡恐怕小不了。而且，一旦不能全歼，跑了几个，打草惊蛇不说，日本人那边……”
楚云飞没说话，手指在地图上“野狼窝”的入口和两侧山脊线缓缓划过。他的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粗糙的纹理，仿佛也能触摸到那片山谷的险峻与杀机。油灯的光晕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看不清表情。
“强攻？谁说我要强攻？”楚云飞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股冰冷的铁锈味，“对付藏在洞里的老鼠，就得用掏窝子的办法。”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一直如同影子般立在角落的孙铭身上。“‘谛听’准备得怎么样了？”
孙铭向前一步，昏黄的光线照亮了他半边冷硬的侧脸，另外半边隐在阴影里，更显森然。“报告团座，第一特战小队，二十三人，全员待命。所需装备已检查完毕。”
“好。”楚云飞站起身，走到墙边，取下挂着的晋西北地区大幅地图，用指示棒点在“野狼窝”的位置，“情报显示，这股‘土匪’极为警惕，但有一个弱点——他们取水的水源，在山谷外一里地的山涧。每天黎明前，会有一个五人小组离开巢穴前去取水。”
他的指示棒顺着一条几乎看不见的虚线，从水源地划向山谷侧后方一处陡峭的崖壁。“这里，是他们的视线死角，也是最不容易设防的地方。崖高约十五丈，但岩石有裂缝，可供攀援。”
方立功倒吸一口凉气：“团座，您是想……”
“夜袭。攀崖。从他们想不到的地方进去。”楚云飞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孙铭，你带特战小队，今夜子时出发，拂晓前，必须抵达崖顶，潜入山谷。任务：全歼，不留活口，夺回被劫物资，救出幸存人质。有问题吗？”
孙铭脚跟并拢，发出清晰的碰撞声，没有任何犹豫：“保证完成任务！”
“记住，”楚云飞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我要的不是击溃，是清除。像打扫灰尘一样，把这伙人，从晋西北的地图上，彻底抹掉。用他们的血，告诉藤原信，也告诉所有人，动我楚云飞的人，是什么下场！”
“是！”孙铭的眼神里，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波动，只有执行命令的冰冷火焰。
子时刚过，月黑风高。凛冽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山脊，卷起枯枝败叶，发出鬼哭般的呜咽。二十三个黑影，如同融入了夜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358团驻地，向着黑风口的东北方向疾行。
孙铭打头，他身后是代号“山魈”、“夜枭”等第一批“谛听”队员。他们穿着与夜色一体的深色棉袄，脸上涂着混合了锅底灰和泥土的油彩，身上携带的不是制式步枪，而是更适合近战的冲锋枪、驳壳枪、匕首、弓弩，以及攀岩用的飞虎爪和特制的粗麻绳。每个人都像绷紧的弓弦，沉默，迅捷，只有脚下偶尔踩断枯枝的细微声响，很快就被风声吞没。
山路崎岖难行，荆棘丛生。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里，带着刺痛的寒意。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装备轻微摩擦的声音。孙铭如同最老练的头狼，凭借着他过人的方向感和“谛听”提供的地图，在漆黑的山林中精准地穿行。
两个多时辰的强行军后，队伍抵达了预定地点——野狼窝侧后方那处陡峭的崖壁之下。抬头望去，崖壁在浓重的夜色里如同一头沉默的巨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孙铭打了个手势，队伍立刻散开警戒。他亲自带着“山魈”和另一名擅长攀爬的队员，如同壁虎般贴近崖壁，仔细检查岩石的缝隙和着力点。冰冷粗糙的岩石硌着手指，带着深夜的湿寒之气。
确认路线可行后，孙铭将飞虎爪在手中掂了掂，看准上方一道岩缝，手腕猛地一抖！飞虎爪带着绳索，悄无声息地向上飞去，“咔”的一声轻响，牢牢扣住了岩缝。
孙铭拉了拉绳子，确认稳固，随即如同猿猴般，手脚并用，借助岩石缝隙和绳索，迅速向上攀去。他的动作轻盈而敏捷，与平日里那个沉默的警卫连长判若两人。下面的队员仰头看着，屏住了呼吸。
很快，孙铭的身影消失在崖顶的黑暗中。片刻后，绳索被轻轻扯动了三下——安全信号。
“上！”“山魈”低喝一声，队员们依次抓住绳索，开始攀爬。崖壁湿滑，寒风如同无形的手，试图将他们拽落。每个人都咬紧了牙关，将全身的力量和注意力都集中在手脚之上，一点点向上挪动。汗水浸湿了内衣，又被寒风冻成冰碴，贴在皮肤上，刺骨的冷。
当最后一名队员成功登上崖顶时，东方的天际刚刚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山谷里的景象隐约可见——几十间依着山壁搭建的简陋木屋和窝棚，如同一个个毒蘑菇，散落在谷底。中央的空地上，还残留着篝火的灰烬。整个山谷死一般寂静，只有风声。
孙铭打了个分散潜入的手势。二十三人立刻分成三个小组，如同鬼魅般，借助地形和建筑物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向谷底摸去。
“夜枭”小组负责清除岗哨。他们如同暗夜中的死神，弩箭和匕首成了收割生命的镰刀。一个躲在岩石后打盹的哨兵，喉咙被弩箭穿透，只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嗬”声，便软倒在地。另一个在窝棚顶了望的匪徒，被从背后摸上来的队员用匕首从肋下刺入心脏，连挣扎都没有。
孙铭亲自带领主力小组，直扑山谷中央那片最大的木屋——根据情报，那里是匪首和核心成员的住所。
就在他们接近木屋时，意外发生了！一个起夜撒尿的匪徒迷迷糊糊地走出窝棚，正好与孙铭小组撞了个对脸！
那匪徒愣了一下，睡意瞬间吓飞，张口就要喊——
“噗！”
一声轻微的、利刃入肉的闷响。孙铭手中的三八式步枪刺刀，已经如同毒蛇般，精准地刺穿了他的咽喉！匪徒的眼睛瞪得溜圆，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身体软软地瘫倒下去。
但这细微的动静，还是惊动了木屋里的人！
“谁？！”“外面什么动静？！”
木屋里传来几声惊疑的喝问和窸窸窣窣的起床声。
“强攻！”孙铭当机立断，低吼一声，一脚踹开木屋那并不结实的木门！
“哒哒哒哒——！”
几乎在门被踹开的瞬间，他手中的冲锋枪就喷出了炽热的火舌！屋内的匪徒刚从床上爬起来，还没弄清状况，就被迎面扫来的弹雨打得如同风中落叶般栽倒！血腥味和硝烟味瞬间弥漫开来！
枪声就是信号！整个山谷瞬间炸开了锅！
其他木屋和窝棚里的匪徒被惊醒，乱哄哄地冲出来，有的衣衫不整，有的连武器都没拿稳。迎接他们的，是特战小队精准而冷酷的点射和扫射！
战斗完全是一边倒的屠杀！这些“匪徒”虽然比真正的土匪训练有素，但在黑暗中遭遇这群如同从天而降的杀神，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他们惯用的日军战术在贴身近战和精准猎杀面前，显得笨拙而无力。
惨叫声、枪声、咒骂声响彻山谷，打破了黎明的寂静。
孙铭如同煞神，冲锋枪子弹打光，立刻拔出驳壳枪，左右开弓，枪枪咬肉。一个匪徒嚎叫着挥舞大刀扑上来，被他侧身躲过，一手抓住对方持刀的手腕，另一只手的驳壳枪枪口已经抵住对方下巴，扣动扳机！“砰！”红白之物溅了他一脸，温热而粘稠。
战斗持续了不到十分钟，就迅速平息下来。谷底横七竖八躺满了匪徒的尸体，鲜血染红了冻土。特战小队只有两人轻伤。
孙铭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眼神冰冷地扫过战场。“检查尸体，补枪。搜索物资和人质。”
队员们立刻分散行动。很快，在一个散发着霉味和臭气的山洞里，找到了被捆得像粽子一样、奄奄一息的赵老板和另外两个伙计。看到如同血人般的孙铭等人，赵老板吓得差点晕过去。
“是……是楚团长派你们来的？”赵老板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孙铭没理他，示意队员给他们松绑。
另一边，“山魈”在一具尸体——那个独眼龙匪首身上，搜出了一块刻着日文的身份牌和几张太原城里的消费票据。
“队长，你看。”
孙铭接过身份牌，入手冰凉，上面刻着的日文和编号，证实了他们的判断。他将身份牌紧紧攥在手心，金属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收集所有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把粮食和能用的武器弹药带走，带不走的，连同这些尸体，一把火烧了。”孙铭下令，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处理一堆垃圾。
冲天的大火在野狼窝谷底燃起，浓烟滚滚，如同给死者竖起的巨大墓碑。火光映照着孙铭和他手下那些沾满血污、眼神冰冷的队员的脸，如同来自地狱的修罗。
当孙铭带着特战小队，押着救回的赵老板，拖着缴获的物资，重新出现在358团驻地时，天色已经大亮。
楚云飞站在团部门口，看着这支浑身散发着浓烈血腥和硝烟气息的队伍，看着他们虽然疲惫却更加锐利的眼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孙铭快步上前，敬礼，将那块日文身份牌和几张票据递上：“报告团座！任务完成。野狼窝匪巢已被清除，毙敌三十七人，缴获部分被劫物资，救回人质三名。我方轻伤两人。这是从匪首身上搜出的物证。”
楚云飞接过那块冰冷的身份牌，手指摩挲着上面凹凸的日文。他看了一眼吓得魂不附体、被士兵搀扶下去的赵老板，然后目光重新回到孙铭身上。
“很好。”他只说了两个字，声音不大，却重若千钧。
他转身走回指挥部，将那块身份牌随手扔在桌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方立功跟了进来，脸上带着振奋，也有一丝后怕：“团座，这下……这下算是出了口恶气！看以后谁还敢动我们的商队！”
楚云飞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逐渐热闹起来的营地，阳光驱散了晨雾，却驱不散他眉宇间的冷意。
“恶气？”他轻轻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丝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这才只是开始。”
他仿佛能看到，在遥远的太原，藤原信收到野狼窝被血洗的消息时，那张戴着金丝眼镜的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
**礼尚往来。** 楚云飞心里默念，**我的回礼，你可还满意？**
窗外，一只孤鹰在高空盘旋，发出清厉的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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