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那边传来的消息,像一剂强效的催化剂,注入了358师这个刚刚经历大战、正在休整恢复的肌体。楚风那句时间不多了的警示,如同一道无形的鞭子,抽在了每一个层级指挥员的心上。整个根据地,从石门镇到周边新控制的区域,瞬间从胜利后的短暂松弛,转入了一种更加高效、更加紧迫的运转节奏。
训练场上的变化最为明显。
清晨,天光未亮,寒气刺骨。新编第三团的操场上已经响起了震天的口号声和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新兵们呵出的白气在晨曦中连成一片,他们端着上了刺刀(虽然是木制的训练枪)的步枪,在教官严厉的呵斥声中,一遍遍重复着突刺、格挡的动作。汗水浸透了单薄的军装,很快又在低温下结成了一层薄薄的冰碴,动作稍大就会发出的碎裂声。
快!快!没吃饭吗?鬼子冲上来会给你喘气的机会? 教官是个从一线下来的老兵,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伤疤,声音嘶哑却极具穿透力,想象你面前就是杀害你爹娘姐妹的鬼子!这一刺,要狠!要准!要快!
不远处,炮兵的训练场上,景象又自不同。这里听不到太多口号,更多的是急促的口令、金属的碰撞声和算盘珠子的噼啪声。王承柱叉着腰,黑着脸,在他那些心爱的火炮之间来回巡视。
目标,前方独立树,距离八百米,风向东南,风速三,一发装填,放!
炮弹呼啸而出,在远处炸起一团烟尘,偏离目标约二十米。
他娘的!偏了!观测员,修正参数!装填手,动作快!你们当这是过年放炮仗呢? 王承柱怒吼,再来!战场上,你们慢一秒,鬼子的炮弹就砸到咱们步兵兄弟头上了!
他甚至把几个从分校来的、学过基础数学的学员临时编入了炮队,让他们跟着老兵一起计算射击诸元。起初那些老兵还不服气,但当这些学生兵用公式算出的参数,确实让炮击更加精准时,抱怨声就渐渐小了下去。一种基于效率和效果的、新的默契在悄然形成。
而在专门划出的装甲突击训练区域,则是另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引擎轰鸣,柴油燃烧的呛人味道弥漫在空气中。修复和改装后的突击车,以及新加入的几辆试验型号,正在进行紧张的协同训练。
站在一辆加装了新型(缴获后仿制改进)37毫米战防炮的突击车上,通过加装的简易车载电台,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一排!从左翼迂回!注意保持间距!二排!正面压制!三排,跟紧步兵,注意清扫两侧残敌!步兵!步兵跟上!别掉队!把你们当成沾在坦克上的糖,粘住了!
车辆在模拟的障碍物和壕沟间颠簸前行,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步坦协同是个精细活,也是血淋淋的教训换来的经验。一开始,不是突击车冲得太快把步兵甩没影,就是步兵不敢靠近这轰鸣的铁王八,导致侧翼暴露。经过反复的磨合、演练,甚至是在沙盘上的推演争吵,这种跨兵种的配合才逐渐变得顺畅起来。
狗剩带着他的技术团队,像一群围着蜂巢忙碌的工蜂,随时待命处理车辆出现的各种故障。他们的工作间里,图纸堆得比人还高,上面画满了各种改进方案和故障排查流程图。
这种高强度、快节奏的整合与训练,本身就是一块坚硬的磨刀石,打磨着这支成分复杂、快速膨胀的部队,也检验着各级指挥员的能力和神经。
矛盾与摩擦,不可避免地增多了。
这天下午,王承柱就气冲冲地闯进了楚风的临时指挥部,连报告都忘了喊。
师座!您得管管!‘铁砧’那小子太不是东西了!他仗着他的铁王八跑得快,训练的时候故意把烂泥往我的炮位上溅!好几门炮的瞄准镜都糊了!这还怎么打准?
没等楚风说话,也黑着脸跟了进来,闷声闷气地辩解:师座,不是俺故意的!是王团长他们把炮位设得太靠前,拐弯的地方又窄,俺们车体大,实在避不开!要我说,他们的炮位就该往后挪挪!
放屁!炮位往后挪,射界就受阻,还怎么支援你们突击?
那你们可以把炮位垫高!或者修个硬化的路面!
你说得轻巧!工兵营忙得脚打后脑勺,哪有功夫专门伺候你们炮兵?
两人就在楚风面前吵得面红耳赤,唾沫星子横飞。一个嫌对方笨重碍事,一个怨对方不知变通。
楚风没有立刻制止,他安静地听着,直到两人吵得差不多了,才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吵完了?
两人同时住嘴,但依旧气鼓鼓地瞪着对方。
王承柱,‘铁锤’营是我们撕开敌人防线的尖刀,他们的速度就是生命。你的炮是砸开城门的重锤,精度就是根本。你们俩,一个要快,一个要准,本身没有矛盾,矛盾在于协同。 楚风的目光扫过两人,我给你们三天时间,王承柱,你带着你的炮长,‘铁砧’,你带着你的车长,一起把你们经常演练的那几条进攻路线的地形,给老子一寸一寸地重新勘测一遍!哪里该设炮位,哪里车要减速,哪里需要提前修整路面,拿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案来!拿不出来,你们两个就一起给老子去炊事班背锅!
王承柱和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情愿,但在楚风不容置疑的目光下,只能硬着头皮应道:……是!
这就是试金石。不仅仅是试炼装备和战术,更是在试炼人心,试炼不同兵种、不同出身、甚至不同理念的人,能否在共同的目标下,摒弃前嫌,有效融合。
类似的问题也出现在对新整编部队和俘虏转化人员的处理上。原358团的骨干与新加入的士兵之间,老根据地出来的干部与新解放区提拔的积极分子之间,甚至分校毕业的学员与行伍出身的老兵之间,都存在着或明或暗的隔阂与摩擦。
方立功和各级政工干部忙得焦头烂额,像救火队员一样四处处理这些人民内部矛盾。楚风的原则很明确:在大方向上严格管控,确保军队性质和纪律;在具体事务上,鼓励基层在一定框架内自行协商解决,锻炼他们解决问题的能力。
除了内部的磨合,外部的压力也与日俱增。
重庆方面和阎锡山的联络官,往石门镇跑得越来越勤。他们表面上依旧是祝贺、慰问,但话语里的试探和套取情报的意图越来越明显。对358师扩编、大量缴获的指责,也开始在一些非正式渠道流传。
楚风对此的应对是外松内紧。对来访者,礼仪周到,该展示的(比如严明的军纪、军民鱼水情)充分展示,该保密的(如真实兵力、核心装备、军工生产)滴水不漏。同时,对外情报搜集的力度也空前加大,重点监视周边日伪军和重庆、阎锡山各部的不寻常调动。
这天傍晚,楚风再次登上了石门镇的城墙。经过加固和拓展的城墙,显得更加厚实雄壮。墙外,新开挖的反坦克壕、铁丝网、雷区,层层叠叠,勾勒出一幅森严的防御图谱。
夕阳的余晖洒在墙头,也洒在楚风沉静的脸上。他看着下方川流不息、各自忙碌的士兵和民众,看着远处训练场上扬起的尘土,听着隐约传来的口号与引擎声。
方立功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低声道:团座,刚收到‘谛听’密报,日军驻山西第一军司令部似乎有异动,正在从同蒲路沿线抽调兵力,具体意图不明。另外,重庆方面那个陈特派员,明天又要来了,这次带了个‘战地观摩团’。
楚风的目光依旧望着远方,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粗糙的墙砖。
知道了。 他淡淡地说,磨刀石够硬,才能磨出利刃。试金石够真,才能试出真金。
他顿了顿,语气没有任何波动,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
告诉同志们,刀,磨得差不多了。金子,也该显显成色了。
让大家都准备好吧,考验,恐怕要提前来了。
残阳如血,将他的身影和整个石门镇,都染上了一层肃杀的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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