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铭的警卫营像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日军试图包抄的软肋上,暂时止住了独立团右翼的溃势。王承柱的炮火如同不知疲倦的铁锤,一遍遍捶打着日军进攻的锋线。李云龙那边传来的骂声虽然依旧响亮,但至少不再是岌岌可危的求救,而是带着反击的狠厉。
指挥部里,那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似乎随着前沿暂时稳定的战报,稍稍缓解了一丝。几个年轻参谋甚至偷偷抹了把额头的汗,互相交换着劫后余生的眼神。方立功也感觉一直揪着的心,稍微往下落了落,他拿起水壶,想给楚风再倒点水,却发现壶已经空了。
楚风依旧站在地图前,背影挺拔,但若仔细看,能发现他军装后背靠近肩胛的位置,已经被汗水洇湿了一大片,紧紧贴在身上。他没有因为暂时的稳定而放松,手指依旧在地图上缓缓移动,判断着日军下一步可能的主攻方向。直觉告诉他,鬼子投入如此巨大的兵力,绝不可能只在李云龙这一棵树上吊死。
就在这时,指挥部的门帘被轻轻掀开一条缝,一股冷风钻了进来。进来的是“谛听”的负责人,一个平时几乎没什么存在感、总是穿着不合身便服的中年人,大家都叫他“老陈”。他脸色凝重,脚步很轻,像猫一样走到楚风身边,没有说话,只是将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纸条,无声地塞进了楚风手里。
楚风的心微微一沉。老陈亲自送来,且如此隐秘,绝不会是前线的普通消息。
他不动声色地攥紧纸条,对老陈微微颔首。老陈会意,又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楚风转身,假意走向桌边拿起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借着身体的遮掩,迅速展开纸条。上面的字迹是用极细的铅笔写的,很潦草,显然是匆忙间写就:
“钱浩部异动。其警卫连长晚八时密会周随从。周方许诺:若钱部能‘临机应变’,脱离现防线,‘回归’晋绥序列,官升一级,饷银加倍,其家小可保无恙。钱未当场应允,但收下金条两根。其部军官亦有被接触迹象。恐生变于肘腋,万急!”
纸条上的字,像一根根冰冷的针,扎进楚风的眼里,直透心底!
钱浩!一团副团长!原晋绥军358旅的老人!果然是他!
官升一级,饷银加倍,家小可保……这“糖衣炮弹”,裹挟着赤裸裸的威胁和诱惑,精准地打在了钱浩这种旧军人最看重也最脆弱的地方!
“临机应变”?脱离防线?“回归”晋绥序列?
这他妈不就是阵前倒戈,背后插刀吗?!
一股冰寒刺骨的怒意,瞬间从楚风的脚底板直冲头顶,让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像是要凝固了,又像是要沸腾!比面对鬼子最猛烈的炮火冲锋时,还要愤怒,还要心寒!
前方,将士们正在用血肉之躯抵挡着外敌的侵略,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死去!后方,这些蛀虫,这些败类,却因为几根金条、几句空头许诺,就敢动摇,就敢拿数万弟兄的性命、拿整个根据地的存亡做他们升官发财的筹码!
这已不仅仅是“蚁穴”,这分明是已经举起、即将捅向心窝的淬毒匕首!
他猛地闭上眼,牙关紧咬,腮帮子绷出坚硬的线条。握着纸条的手,因为极度用力,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但这疼痛,远不及他心中那被背叛的怒火灼烧得厉害。
“团座?” 方立功注意到了楚风瞬间变化的脸色和那异常紧绷的身体,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谛听’……有消息?”
楚风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睁开眼,那双眼睛里,所有的疲惫和之前的凝重都被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杀意所取代。他没有看方立功,目光仿佛穿透了指挥部的墙壁,落在了远处一团那并不算遥远的防区。
他没有暴怒,没有咆哮,甚至没有提高声调。但他的声音,却像是从极北的冰原上刮来的寒风,带着一种能将人灵魂都冻结的冷冽:
“方参谋长。”
“在!” 方立功心头一紧,立刻应道。
“记录命令。” 楚风的声音平稳得可怕,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电令一团团长,以其部预备队,接替钱浩副团长所负责之第三道防线警戒任务。命令钱浩,接到电令后,即刻率其直属警卫连,返回师部……汇报防务。”
他没有说“述职”,也没有说“开会”,而是用了“汇报防务”这个看似平常,实则暗藏玄机的词。而且,特别指明了要带“直属警卫连”!
方立功不是傻子,他瞬间就明白了!这是要夺权,要控制!钱浩……果然出问题了!他后背瞬间惊出一层冷汗,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拿起笔和电报纸:“是!我马上拟电文!”
“等等。” 楚风叫住了他,补充了一句,语气依旧冰冷,“电文措辞,要‘正常’。另外,通知孙铭留在师部的副手,让他带一个排,在师部外围……‘加强警戒’。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靠近指挥部五百米范围!”
这是要动手清理门户了!方立功的心脏怦怦直跳,他知道,楚风这是要快刀斩乱麻,在钱浩可能造成更大破坏之前,将他控制起来!而且,为了防止消息走漏和可能发生的冲突,直接动用了最可靠的师部警卫力量。
“是!明白!” 方立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事态的严重和楚风这雷霆手段带来的震撼。
命令迅速被加密发出。指挥部里的气氛,再次变得诡异而凝重。之前的紧张是因为外敌,而现在的压抑,则是因为内部捅来的这把冰冷匕首。
楚风慢慢坐回椅子上,将那张已经被他捏得皱巴巴、几乎被汗水浸湿的纸条,一点点、仔细地撕成了碎片,然后扔进了旁边快要熄灭的火盆里。碎片落在余烬上,迅速卷曲、焦黑,化作一缕细微的青烟,散发出一种纸张燃烧特有的、略带焦糊的气味。
这气味,混合着指挥部里原有的硝烟、汗水和尘土的味道,变得更加复杂难言。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手指用力揉捏着眉心。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但精神的弦却绷得更紧了。
钱浩……他想起这个跟随“楚云飞”多年的老部下,能力不算突出,但以往也算勤恳。是了,他的家小确实还在阎锡山控制的地盘上。这就是他的软肋,被周世荣那些人精准地抓住了。
家小……楚风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自己何尝不是孑然一身,无所牵挂?但他能理解,对于那些有家室拖累的人,这确实是难以承受的威胁和难以抗拒的诱惑。
理解,不代表原谅。
在民族大义和袍泽性命面前,任何个人的理由,都不足以成为背叛的借口!
他现在只希望,钱浩还没有彻底昏了头,还没有踏出那最不可挽回的一步。他希望这道命令,能将他及时拉回来,至少……能避免最坏的情况发生。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格外漫长。每一秒,都像是有蚂蚁在心头爬。
指挥部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电台偶尔发出的电流噪音,以及火盆里余烬最后的、细微的噼啪声。
方立功坐立不安,不时看向门口,又看看闭目养神的楚风。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却仿佛过了几个世纪。指挥部外面,隐约传来了一阵汽车引擎的声音,以及有些杂乱、但被刻意压低的脚步声。
楚风猛地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刀,射向门口。
方立功也立刻站了起来,紧张地握住了腰间的枪套。
门帘被掀开,首先进来的是孙铭的副手,一个精悍的年轻人,他对着楚风微微点头,示意一切在控制中。
随后,一脸茫然、甚至还带着几分被打断防务的不耐烦神色的钱浩,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他那个警卫连长,以及几名神情警惕的警卫营士兵。
“师座?这么急叫我回来,是有什么紧急军情?” 钱浩开口问道,语气还算正常,但他那双微微闪烁、不敢与楚风对视的眼睛,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楚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冰冷,审视,仿佛能穿透他的皮囊,直看到他内心最肮脏的角落。
指挥部里,落针可闻。只有钱浩那逐渐变得粗重的呼吸声,显得格外清晰。
那把背后的冷箭,似乎已经被攥在了手中。
但箭尖所指,究竟是悬崖勒马,还是……万劫不复?
楚风缓缓站起身,他的影子被灯光拉长,投在墙壁上,仿佛一尊即将审判的神只。
他没有回答钱浩的问题,而是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
“钱副团长,昨天晚上八点……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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