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温暖的寂静。
我以为，她会惊讶，会后怕，或者至少，会为自己所经历的这一切感到一丝激动。但没有。
佐藤前辈只是静静地听着，那双清澈的眼睛倒映着我的身影，像一湖平静的、过早看尽了秋色的潭水。当我说完最后一个字，她那苍白的脸上，慢慢地、慢慢地，绽开了一个微笑。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释然的微笑。没有了初见时的脆弱，没有了“剧本”带来的沉重，那是一个女孩，在听完了自己波澜壮阔的冒险故事后，发自内心的、满足的微笑。
“谢谢。”
她这么对我们说。
只有两个字，那么轻，却又那么重，仿佛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她伸出手，越过床沿，轻轻地握住了姐姐大人的手，又看了看我，看了看沉默地站在一旁的食蜂操祈，和那个一直守在门口的、把后背留给我们的类人猿。
“谢谢你们，为我做了这么多。”她的声音很柔和，像冬日里最后的一缕阳光，“你们……比我想象中，不，比我‘知道’的，要厉害太多了。”
然后，她祝福了我们。
“黑子，御坂同学，还有大家……你们要继续走下去。因为我已经看到了……在那份被烧掉的剧本后面，你们亲手写下的第一行字，是‘希望’。”
她的祝福，温暖而真诚。但不知为何，我的心中却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这番话，听起来……太像告别了。
“前辈，”姐姐大人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她反手握住佐藤的手，急切地问道，“你的身体……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佐藤前辈笑了笑，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目光投向了窗外。那里的天空，在经历了战火的洗涤后，呈现出一种罕见的、澄澈的蓝色。
“上条君的那只手，很神奇。它抹掉了那个诅咒，就像擦掉了玻璃上的污渍。”她轻声说道，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但是，被腐蚀过的玻璃，就算擦得再干净，也终究……是变不回原来的样子了。”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我们身上。
“因为那个魔法，我的身体……”
“寿命不长了。”
这五个字，像五根冰冷的钢钉，狠狠地钉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刚刚还充斥着劫后余生喜悦的空气，瞬间凝固、碎裂。我们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我们拼尽全力，我们掀翻了棋盘，我们打赢了这场本该绝望的战争……我们以为我们救了她。
但我们，只是为她赢得了一个更体面、更温暖的、向我们告别的时间。
“不……这不可能！”姐姐大人第一个失声喊道，“学园都市的医疗技术是世界第一的！无论是什么样的损伤，一定……”
“没用的，御坂同学。”佐藤前辈轻轻地摇了摇头，打断了她，“那不是‘损伤’，是‘替换’。我的生命，从根源上，已经被另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规则，重新定义了终点。这是……科学无法触及的领域。”
她看着我们脸上那无法掩饰的、巨大的悲伤与错愕，眼神里流露出的，却是歉意。
“对不起，不能再陪着你们走下去了。”
“但请不要为我难过。在原来的‘剧本’里，我只是一个在绝望中死去的、无名的牺牲品。而现在，”她环视着我们，眼中闪烁着骄傲的光芒，“我看到了你们的团结，看到了城市的反抗，看到了一个因为我的存在而变得更好的未来……这对我来说，是世界上最奢侈、最幸福的结局了。”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对我们露出了一个灿烂的、不带一丝阴霾的笑容。
“所以，请带着我的祝福，继续战斗下去吧。”
“为了这座城市，也为了……让我的这份‘幸福’，不是毫无意义。”
短暂的喘息时间，结束了。
我们赢了战争，却正在失去我们的旗帜。
而我们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接过她用生命点燃的火炬，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那片更加深邃、更加冰冷的、名为“创约”的黑暗。
并且，将它，彻底烧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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