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须巷的寒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甸甸地压在“真探事务所”破旧的木门上,凝结的霜花在微弱天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冷芒。屋内,隔绝了巷口的喧嚣,唯有老榆木桌角那台蒙尘的转盘电话,像一个沉默的化石,突兀地存在于这方凝结了市井烟火与隐秘暗流的空间。
许飞正立于桌后。覆盖着玉髓光膜的冰冷视线穿透昏暗,聚焦在悬浮于微型浑天仪虚影旁的那枚冰蓝色菱形星徽——“二级星火勋章”的投影。学院冰冷的信息流刚在识海中褪去,留下关于邙山干尸案的残酷卷宗与沉重指令。废弃纺织厂、枯瘪的流浪汉尸体、离奇消失的内脏、细胞急速枯竭的诡异痕迹、那丝比青藤巷邪钉更精纯隐晦的阴冷吸吮气息……还有臂骨深处灰白藤蔓那一闪而逝的、带着古老敌意的悸动。对手的轮廓在推演中逐渐狰狞,危险的气息如同潜伏在黑暗甬道深处的巨兽,无声地散发着致命的压迫感。
他需要绝对的专注,需要将每一丝推演力都拧紧,去解开邙山那团致命的迷雾。谛听甲虫从窗台悄然滑落掌心,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准备启动对邙山市局数据库的第二轮深度潜行扫描。
就在这心神沉凝、意念如弦绷紧的刹那——
叮铃铃铃铃——!!!
一声极其刺耳、如同生锈铁片刮擦玻璃的尖啸,猛地从那台老旧的黑色转盘电话机里爆发出来!这声音是如此突兀、如此暴戾,仿佛一头被封印在古董里的凶灵骤然苏醒,用尽全身力气在嘶吼!瞬间撕裂了室内的死寂,狠狠撞在耳膜上!连桌面上堆积的灰尘似乎都被这声波震得簌簌跳动!
许飞覆盖着晶体臂甲的右手,原本正要按向谛听甲虫的动作骤然停滞。指尖距离甲虫暗哑的金属外壳仅剩毫厘。他覆盖着玉髓光膜的面孔没有丝毫波动,唯有幽深的双瞳中,那点墨绿寒芒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古井,微微一荡,随即化为更深的沉寂。
他没有立刻转身。
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瞬间扫过那部电话——线路正常,无异常能量附着,就是一部普通的、年久失修的老式电话机。但正是这“普通”,在此刻显得格外诡异。这部电话的号码,只给过寥寥数人:房东太太、李奶奶、莉莉姐、刘老头……皆是解决过其“俗务”的巷邻。它更像一个过滤信息的闸门,而非求救热线。
铃声毫无停歇之意,一声比一声凄厉、急促,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穿透力,如同濒死者的指甲在疯狂抓挠棺材板!整个小屋的空气仿佛都被这声音抽紧、凝固!
终于。
许飞缓缓转过身。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仪式感的缓慢,仿佛在对抗这噪音带来的无形压力。覆盖着晶体臂甲的左手伸出,稳稳地握住了那冰冷油腻的听筒手柄。指尖触碰到手柄上磨损的金属和凝固的污渍,传来清晰的触感。
听筒举到耳畔。
没有寻常电话拨通后的电流底噪。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如同深海漩涡般混乱狂暴的背景音浪,猛地灌入耳道!
“嗬…嗬……嘻嘻嘻……” 一个孩童的、极其诡异的笑声率先穿透杂音,断断续续,尖锐又空洞,像是坏掉的八音盒发出的扭曲音符。笑声背后,是沉重的、规律性的“咔嚓…咔嚓…”声,如同某种野兽在黑暗中啃噬骨头,粘稠湿滑的咀嚼音令人毛骨悚然!
紧接着,一个女人崩溃的、带着哭腔的尖叫如同被掐住脖子的母兽,撕裂了这怪诞的背景:
“许大师!许大师!救命啊!救救我家小宝啊!”声音尖锐变形,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浓烈的恐惧和绝望,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我是刘翠花!城西老面粉厂家属院三栋二单元203的刘翠花!您还记得我吗?上回我家下水道堵了还是您给通的!”
她语无伦次,仿佛要通过强调过往的交集来抓住这渺茫的希望:
“小宝…小宝他……昨天晚上就不对劲!抱着那面破镜子……对着它笑啊笑啊……整整一宿都没停!那笑声……那笑声就不是人声啊!瘆得慌!我和他爸怎么喊怎么拉都不理!”
背景里,那孩童“嘻嘻嘻”的诡异笑声陡然拔高,仿佛在嘲笑母亲的惊恐!
“可早上……早上起来……”刘翠花的声音猛地带上浓重的哭嚎,被剧烈的喘息和哽咽打断,“天杀的……小宝他……他的眼珠子……眼珠子全白了!一点黑眼仁都没有!白森森的……像两个玻璃球子!就那么直勾勾地瞪着!”
“咔嚓!”啃噬声骤然加重!
“小宝!小宝你放下!那是生肉不能吃!”一个男人压抑着暴怒和恐惧的嘶吼强行插入,“畜生!我跟你拼了!”接着是重物撞击、玻璃碎裂和孩童非人的尖利嘶嚎!
“啊——!他爸!别硬来!小宝他力气大得邪门!他……他刚才啃了半块冰箱里的冻猪肉!生的!满嘴血沫子!还说……还说……”刘翠花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极致的恐惧,“说要吃更‘新鲜’的……‘热乎’的……呜呜呜……许大师!求您了!快来救救孩子!多少钱都行!倾家荡产我也给!求您了!他就快不是我们家小宝了!它……它要把他吃了啊!!”
尖锐的哭嚎、男人的怒吼、孩童非人的尖笑、撕咬生肉的湿滑声、家具破碎的撞击……所有声音混杂成一锅沸腾的、令人作呕的恐怖熔汤,通过冰冷的铜线,狠狠灌入许飞的耳中!空气中仿佛弥漫开生肉的腥气和绝望的血味。
许飞握着听筒,覆盖着玉髓光膜的面孔如同最坚硬的磐石,无波无澜。唯有眉心那枚暗金齿轮印记,在昏暗的光线下极其微弱地旋转了一下,冰冷的神识如同无形的探针,早已顺着电话线路逆流而上,瞬间跨越空间屏障,锚定了城西老面粉厂家属院那间混乱的203室——
神识映射:
狭窄、陈旧、堆满杂物的客厅。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甩在墙壁上!他身形瘦小,穿着脏兮兮的睡衣,但此刻,他那双本该清澈的眼睛,却只剩下令人头皮发麻的、完完全全的惨白!没有瞳孔,没有眼白界限,就是两个凝固的、死寂的白色玻璃球!脸上挂着一种极其怪诞、嘴角咧到耳根的僵硬笑容!嘴唇被暗红的肉沫和血丝沾染!他手中死死抓着一块啃了一半、滴着血水的冻猪肉。
一个身材壮实、脸上带着新鲜抓痕的男人(孩子父亲)双目赤红,抄起一把木椅正要砸过去,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掀翻在地!女人(刘翠花)瘫软在角落,哭得撕心裂肺。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恐惧、血腥、以及一丝极其微弱、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阴邪鬼气!这气息微弱却纯粹,带着操控、扭曲和嗜血的贪婪意志!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男孩的脖颈,正贪婪吮吸着孩童的生机与恐惧作为养分!
**伥鬼附身!** 而且是相对低阶、但纯粹度不低的伥鬼!借助孩童的恐惧与生机藏匿自身,操控其行为,疯狂汲取能量!一旦让其彻底稳固,孩童精魄将被彻底吞噬,化作它进一步成长的资粮!
信息瞬间明晰。
威胁等级:低(对许飞而言)。
但处理优先级:高!孩童生命危在旦夕!
且位置:城西老面粉厂家属院!
时间刻度在识海中无声滑动。距离学院指令的死线还有余地。这只“小鱼”的出现,既是意外干扰,却也可能是某种……不祥的征兆?尘世之中,漏网之鱼已开始蠢动?与邙山之案可有潜在联系?
“地址已知。”许飞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低沉、平稳、不带丝毫情绪起伏,如同投入沸腾熔炉的冰块,瞬间压下了电话那头所有的混乱与尖叫,“保持现场。锁好门窗,勿让任何人靠近那孩子,勿刺激它。我马上到。”
咔哒。
没有丝毫犹豫,听筒被干脆利落地扣回基座。
那撕裂耳膜的铃声与沸反盈天的恐怖噪音,瞬间被隔绝。
冬日的阳光苍白乏力,穿过城市厚重的雾霾,勉强在龙须巷油腻的墙壁上投下模糊的光斑。许飞推开“真探”吱呀作响的木门,巷子里的喧嚣裹挟着湿冷的寒气扑面而来。他没有选择动用任何超凡之力赶路,融入尘世,便需遵循尘世的规则。指尖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滑动,叫了一辆最普通的白色网约车。
车很快到了。一辆半旧的白色国产轿车,司机是个四十多岁、面色略显疲惫的中年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夹克。车里弥漫着浓重的烟味和廉价香水混杂的气息,仪表台上摆着一个小小的红色平安符。
“去城西老面粉厂家属院?”司机师傅看了眼手机导航,声音带着本地人特有的卷舌音,方向盘一打,汇入车流。
“嗯。”许飞坐在后排,深灰色夹克的领口竖起,遮住了小半张脸,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沉默,是他最好的铠甲。
车载收音机里,一个语调严肃的男播音员正在播报本地新闻:
“……本台最新消息,关于邙山市引发广泛关注的‘11·23’连环凶杀案,警方今日发布案情通报。警方证实,近三个月内,在邙山市西郊废弃的‘红星纺织厂’及周边区域,已发现四名死者,均为无固定居所人员。死者死状离奇,尸体呈现不明原因的严重脱水干瘪状态……警方已成立专案组,正全力侦办,初步排除抢劫杀人可能,呼吁知情群众提供线索……”
“啧!又是邙山那案子!”司机师傅显然也听到了,忍不住咂嘴,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沉默的乘客,似乎想找个话题打破沉闷,“听说了吗?邪乎得很!人都干成柴火了!内脏都没了!你说这年头,什么人能干出这种缺德事?该不会真像网上传的,是什么……外星人搞人体实验吧?”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普通人对未知恐怖的猎奇和不安。
许飞的目光依旧落在窗外,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在谈论天气:“警方通报不是说排除抢劫了吗?也许是某种罕见的疾病爆发?”
“疾病?”司机师傅摇头,脸上露出一丝不以为然,“啥病能一夜之间把人抽干啊?还专拣流浪汉和老拾荒的下手?我看啊,悬!听说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清洁工都吓疯了,说现场那味儿……跟停尸房放了三个月的冻肉化了似的,阴森森的!”他猛吸了一口叼着的电子烟,吐出一团甜腻的白雾,“唉,这世道,不太平啊!咱们这儿虽说离邙山还有段路,听着也瘆得慌!大师你说是不是?”
最后一句“大师”带着点试探的意味。许飞在龙须巷“真探”的名声,似乎比他预想的传播得更广些。
“做好自己的事,少听谣言。”许飞言简意赅,终结了话题。
司机师傅碰了个软钉子,讪笑了下,也不再言语,专心开车。车厢里只剩下电台播音员字正腔圆却透着冰冷的案情通报声,以及窗外单调的城市噪音。
城西老面粉厂家属院很快到了。一片典型的九十年代国企宿舍区,几栋外皮斑驳脱落的红砖筒子楼如同疲惫的巨人,挤挨在一起。院子不大,地面坑洼,停满了自行车和破旧的三轮车,残留着面粉厂鼎盛时期的气息,如今却被衰败和市井烟火笼罩。
车刚在锈迹斑驳的铁艺院门外停稳,一个穿着臃肿棉睡衣、头发凌乱如草、眼睛红肿得像桃子的中年女人就猛地从门卫室旁冲了出来!正是刘翠花!
“许大师!您可来了!!”她的声音如同被砂纸磨过,嘶哑尖锐,带着哭腔,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她完全无视了下车的司机,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一把死死攥住了许飞的胳膊!指甲几乎要隔着夹克掐进肉里!一股混杂着汗味、泪水和浓烈恐惧的情绪顺着接触点汹涌袭来!
“快!快跟我上去!小宝他……他又闹起来了!他爸快按不住了啊!!”刘翠花语无伦次,力气大得惊人,拖着许飞就往院子里最靠里那栋楼的单元门冲。她边走边哭诉,颠三倒四,反反复复就是那几句:
“吓死人了啊大师!这孩子好好的怎么就……怎么就招了这么个脏东西啊!”
“昨晚那镜子……对着镜子笑了一宿!那笑就不是人笑啊!”
“眼珠子全白了!白森森的!要吃生肉!要喝血啊!我的小宝……我的小宝没了啊!!”
绝望的哭嚎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引得几户人家小心翼翼地打开门缝窥探,又迅速关上。
许飞任由她拖着,步伐沉稳。覆盖着晶体臂甲的左手看似随意地在刘翠花紧抓他右臂的手腕上轻轻一搭。
“静。”一个无声的意念伴随着一缕凝练至极、如同冰泉般清冽的玉髓守护之力,顺着接触点悄然渡入刘翠花混乱惊恐的心神之中。
如同滚烫的烙铁淬入冰水!
刘翠花浑身猛地一僵,滔滔不绝的哭诉戛然而止!那股席卷全身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疯狂恐惧感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虽然依旧心悸,但大脑却瞬间清明了许多。她茫然地抬头看向许飞,大口喘着气,眼泪依旧扑簌簌地掉,但那种歇斯底里的失控感总算被强行压制下去。
“带路,别慌。”许飞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力量。
刘翠花下意识地点点头,松开紧抓的手,脚步虽然依旧踉跄,但总算能比较清晰地指向二单元203的方向。
二楼。狭窄的楼道里弥漫着一股劣质香烟和……隐约的、难以言喻的腥臊气味。203室的铁门敞开着,里面人声嘈杂。
一进门。
呛人的烟雾扑面而来!小小的客厅里挤满了人。
一个身材壮实、穿着工装背心的男人(刘翠花丈夫,王强)如同石雕般瘫坐在一张旧木椅上,头发蓬乱,双眼布满血丝,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他脚下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烟灰缸早已塞满了烟蒂,堆成了小山,甚至有几根掉在地上。浓重的烟雾如同愁云,笼罩着他枯槁的面容。
旁边围着五六个邻居。有拄着拐杖、一脸忧心的老太太,有抱着胳膊看热闹的中年妇女,还有两个穿着保安服的壮实汉子,似乎是厂区保安,脸上带着紧张和些许好奇。众人七嘴八舌:
“老王,你也别太急,孩子兴许就是吓着了……”
“就是啊,那眼睛……是不是什么急病?”
“我看要不还是赶紧送医院吧!这都闹腾一上午了!”
“送医院?你看那小子那力气!刚才差点把老王掀个跟头!怎么送?”
“要不……请隔壁街的张瞎子来看看?他懂点这个……”
“呸!张瞎子那老骗子!顶啥用!”
议论声,叹息声,劝慰声,嗡嗡作响,混杂着烟味、汗味和那股从紧闭的里屋门缝里丝丝缕缕渗出的、更加清晰的腥臊阴冷气息,令人窒息。
许飞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如同一块投入沸水的寒冰。
嘈杂的议论声瞬间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这个穿着深灰夹克、面容沉静的年轻人身上。眼神里有好奇,有怀疑,更多的是在绝望中看到一丝渺茫希望的探寻。
“许大师!”刘翠花带着哭腔喊了一声。
王强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许飞,嘴唇哆嗦着,想说些什么,却只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哽咽。
许飞没有理会众人复杂的目光。他视线扫过客厅,最终落在那扇紧闭的、通往里屋的木门上。门板老旧,油漆剥落,门缝下似乎能看到一丝暗红色的……污迹?那股阴冷、贪婪的鬼气如同粘稠的沥青,正从门缝里缓缓渗出。
“所有人,出去。”许飞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不是商量,是命令。
“啊?出去?”一个看热闹的妇女愣住。
“大师,我们……”一个保安想说什么。
许飞没有重复。覆盖着玉髓光膜的眼瞳平静地扫过众人。那眼神并不凶狠,却如同最冰冷的深潭,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沉寂与威严。一股无形的压力悄然弥漫开来。
王强第一个挣扎着站起来,布满老茧的大手胡乱抹了把脸,嘶哑着对邻居们说:“听……听大师的!都出去!都出去!”他像赶鸭子一样,把还在发愣的邻居们往外推,自己也踉跄着退到门外。刘翠花紧紧抓着丈夫的胳膊,惊恐又充满希冀地看着许飞的背影。
转眼间,拥挤的客厅只剩下许飞一人。
喧嚣褪去,死寂如同潮水般淹没空间。只剩下门外隐约压抑的呼吸声,以及……门内那无法忽视的、令人脊背发凉的阴冷气息和细微的刮擦声。
许飞走到紧闭的房门前。
没有任何犹豫。
覆盖着晶体臂甲的右手搭上冰冷的门把手。
吱呀——
门被推开一道缝隙。
一股更加浓郁、令人作呕的腥臊恶臭混合着浓郁的阴邪鬼气,如同实质般扑面涌出!仿佛打开了地狱的入口!
里面光线昏暗。隐约能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床上剧烈翻滚、抽搐,发出压抑痛苦的嘶嘶声,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捆绑的野兽。
许飞一步踏入。
反手。
咔哒。
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视线与声音。
昏暗的儿童房内,只剩下许飞,以及床上那只被低阶伥鬼彻底寄生、正疯狂挣扎扭曲的“猎物”。
门关上的刹那,外界的喧嚣如同被一刀斩断。儿童房内陷入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光线被厚重的旧窗帘隔绝了大半,只剩下床头一盏塑料小夜灯散发着昏黄微弱的光晕,勉强勾勒出房间的轮廓。
房间不大,充斥着孩童物品特有的凌乱。墙壁上贴着褪色的奥特曼海报,地上散落着缺胳膊少腿的塑料玩具和撕破的图画书。一张小小的儿童床紧靠墙角,铺着印着卡通火车的床单,此刻却成了恐怖的漩涡中心。
许飞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无声地掠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墙壁海报:无灵力残留,纯粹的凡物。
散落玩具:气息驳杂,沾染孩童气息,无异常。
床头小夜灯:廉价的塑料制品,发出稳定的、带着微弱电流声的黄光。
床下阴影:空荡,唯有灰尘与几团废弃的纸团。
窗户:紧闭,插销老旧但完好,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床头柜:放着一个摔裂的塑料相框(里面是全家福),半杯凉掉的开水,以及……一面巴掌大小、边缘磨得发亮的圆形塑料小镜子!镜面此刻正朝下扣在桌面。
最后,他的视线锁定在床上。
那个叫“小宝”的孩子,正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翻滚着。小小的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巨蟒缠绕、拧绞!他穿着那身脏兮兮的睡衣,四肢以不可能的角度反折、抽搐,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那张本该稚嫩的脸庞,此刻却僵硬的咧着,嘴角几乎扯到耳根,露出一个凝固的、非人的狞笑!那双眼睛——完完全全的惨白!如同两颗被劣质涂料涂抹过的玻璃弹珠,没有焦距,没有生气,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夹杂着野兽般的低咆。
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腥臊恶臭,正是从这孩子身上散发出来。那股阴邪、贪婪的伥鬼气息,如同跗骨之蛆,缠绕着他的脖颈,正疯狂地吮吸着他微弱的生机与翻腾的恐惧!
威胁感?微乎其微。
对此刻的许飞而言,这等低阶伥鬼,如同尘埃般渺小。葬星傀甲下的力量只需一丝微芒,便能将其彻底湮灭。
但,目的不在除鬼。
在于溯源。
许飞面无表情地走到床边,目光扫过床头那把塑料小板凳。他没坐。只是随意地拎起板凳,走到屋子中央相对空旷的地方,放下。然后,他稳稳地坐了下去,动作随意得如同在自家后院晒太阳。深灰色的夹克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沉静。
他抬起眼皮,平静地看向床上那个被邪物操控、濒临崩溃的躯壳,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那“嗬嗬”的低吼:
“你是怎么过来的?”
这句话如同投入泥潭的石子。
床上剧烈挣扎的“小宝”猛地一僵!那双惨白的眼珠骤然转向许飞的方向(虽然毫无焦点)!凝固的狞笑似乎更深了几分,喉咙里的喘息陡然变成更加尖利、充满挑衅与恐吓意味的“哈——!”声!腥臭的口涎顺着咧开的嘴角淌下,滴落在床单上。
见许飞纹丝不动,眼神依旧沉寂如渊,“小宝”似乎被激怒了!他猛地抬起一只扭曲的手臂,五指成爪,指甲缝里满是污垢和暗红的肉屑(啃咬生肉留下的),朝着几步外的许飞脸颊狠狠挠去!动作僵硬而狂乱,带着一股蛮力!
但那手臂在空中怪异地颤抖、摇摆,如同提线木偶失控的连接处!左爪抓向右爪,右臂又试图拧向左臂,在空中笨拙地绞成一团!非但没能前进半分,反而差点把自己拧成麻花!滑稽的动作与其狰狞的表情形成了荒诞而诡异的对比!邪物的控制力显然尚未稳固,孩童残存的本能意识与虚弱的身体在激烈抗拒!
看着这低劣的恐吓表演,许飞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怜悯的漠然。他轻轻叹了口气。
如同厌倦了无趣的游戏。
下一瞬!
坐在小板凳上的身影如同幻影般消失!
再出现时,已如同鬼魅般立于床边,紧贴着小宝的后背!
覆盖着玉髓光膜的晶体右手,看似随意地抬起,对着孩童那汗湿、散发着腥臭的后脑勺,轻轻一拍!
啪!
一声轻响。
如同拍掉一粒灰尘。
没有狂暴的能量冲击,没有炫目的光影。
唯有在精神层面——
嗡!!!
一股凝练到极致、纯粹由冰冷神识构筑的震荡波,如同无形的重锤,精准无比地、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孩童脆弱的颅骨屏障!
“嗷呜——!!!”
一声凄厉扭曲、完全不属于人类的、蕴含着无尽痛苦与恐惧的尖啸,猛地从“小宝”口中爆发!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裂!
与此同时!
一团模糊扭曲、如同粘稠油烟凝聚而成、不断蠕动变幻着痛苦人脸的虚影,被这股恐怖的神念震荡波,如同拍苍蝇般,硬生生地从小宝的后脑勺部位轰了出来!
虚影离体的瞬间,小宝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身体猛地一软,瘫倒在床上,气息微弱至极,但那双惨白的眼睛终于恢复了正常的黑白分明(虽然依旧紧闭昏迷),脸上的狞笑也消失了,只剩下痛苦后的苍白。
那团被震出的伥鬼虚影,在空中翻滚、尖叫、试图凝聚!它没有固定形态,时而像一团扭曲的黑烟,时而又显露出模糊的五官轮廓,散发出浓烈的怨毒、不甘与……对眼前存在的极致恐惧!
许飞的左手早已等在那里。覆盖着晶体臂甲的五指张开,一股强大的归墟引力场瞬间生成!如同无形的囚笼,将这团挣扎的虚影死死禁锢在掌心方寸之间!任凭它如何嘶嚎扭曲,也无法挣脱分毫!
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刺入虚影核心。
“现在,回答我。”许飞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能冻结灵魂的力量,“你,是怎么过来的?”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小小的儿童房。
只有那团被禁锢的伥鬼虚影在掌心疯狂地蠕动、战栗。它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只覆盖着冰冷晶体甲胄的手掌蕴含的毁灭之力是何等浩瀚!与它相比,自己如同风暴中的烛火,随时可能被彻底吹熄!刚才那神念一震,已将它凝聚的阴气震散大半,灵识如同风中残烛,根本生不起丝毫反抗之心!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一股微弱、混乱、带着强烈恐惧的精神意念波动,如同颤抖的电流,小心翼翼地传递进许飞的识海:
“通道……不是我的……是‘他’……‘他’强行撕开的……”
“我……我只是地牢角落……最弱的……一团阴气……趁‘他’虚弱……通道不稳……被吸过来的……”
“‘他’……‘他’是黑渊殿……锁在炼魂柱上的……怪物……”
“挣脱了……柱子断了……杀了看守……力量耗尽了……才撕开那缝隙……”
“缝隙……很不稳……只容……像我这样最弱的……溜过来……‘他’自己都不敢用……怕崩塌……”
“‘他’……躲起来了……在我被吸走时……听到看守残魂喊……‘他’要……吃……吃掉所有活物……恢复……”
信息碎片如同乱码,带着伥鬼本能的恐惧与混乱,断断续续地涌入许飞识海。冰冷推演力瞬间将其梳理整合:
源头:里世界,名为“黑渊殿”的邪宗(未知势力)。
核心:一尊挣脱镇压的强大邪祟(本体不明)。
状态:重伤濒死,力量耗尽。
手段:强行撕裂跨界通道偷渡至本世界养伤。
通道特性:极度不稳定(邪祟自身不敢穿行),仅能逸散或容纳类似伥鬼这样的弱小阴性能量体。
邪祟目的:吞噬活物生灵精气血肉,恢复力量!
关联地点:伥鬼被吸走(跨界)前的最后感知——炼魂柱崩断处,沾染看守残魂的气息(可能与未知dNA相关)。
黑渊殿……挣脱镇压的邪祟……吞噬生灵恢复……
许飞的脑海中瞬间闪过邙山市卷宗里那些干瘪如柴、内脏消失、细胞枯竭的尸体照片!那丝精纯阴冷的吸吮气息!那残留的星轨紊乱痕迹(很可能是强行撕裂通道造成的余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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