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皓把地图折好塞进怀里,烟斗早就没了,他摸了摸空荡荡的腰侧,叹了口气。这城太大,人太多,可该走的路还得走。
他拉开门,冷风灌进来,雷淞然正蹲在墙角啃窝头,抬头看了眼:“真去?”
“不去谁去?”王皓说,“你守着李治良,别让他乱动。”
“我可告诉你啊,”雷淞然嚼着干粮,“琉璃厂那地方,听说连耗子都长着三只眼。你这一去,别被人当古董给收了。”
王皓没理他,转身出门。巷子外天光发白,街上人声渐起,黄包车轱辘碾过石板路,响得刺耳。
史策已经在街对面等了,戴着墨镜,手里拎着算盘,见他出来,抬了抬下巴:“跟上吧,别甩我。”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琉璃厂。青石板路两边全是铺子,招牌歪斜,字迹斑驳。王皓径直走向“阳记古玩”,木匾挂着铜铃,推门时叮当响了一声。
柜台后坐着个胖子,穿缎面长衫,右手夹着翡翠烟嘴,正低头擦一只瓷瓶。听见动静抬头,脸上立刻堆出笑:“哎哟!王先生大驾光临,稀客稀客!”
王皓不说话,往里走了两步,环顾一圈。博古架上摆着青铜器、瓷器、玉雕,香炉里飘着烟,味道浓得呛人。
“阳老板。”王皓开口,“听说你这儿能掌眼。”
“那是!”阳凡放下烟嘴,搓着手站起来,“我在这条街上混了三十年,哪件东西真哪件假,一眼就看得出来。”
他说着,从柜子里捧出一尊青釉三足炉,放在红绒布上:“您瞧瞧这个,宣德年官窑,刚收上来,成色一流。给老熟人,五十银元拿走。”
王皓伸手接过,掂了掂,太重。他手指沿底款划过,笔画僵硬,像是机器刻的。轻轻一叩,声音闷,不脆。
“阳老板。”王皓把炉放回桌上,“你要说是民国仿的,我还信。要说宣德年,那你就是拿我当傻子耍。”
阳凡脸上的笑僵了一瞬,随即哈哈大笑:“哎哟我的王先生!我就知道瞒不过您!这不是试试您的眼力嘛,哪敢真骗您?”
他麻利地把炉子收进柜子,又殷勤地让座倒茶:“来来来,坐下聊。我这儿还有几件压箱底的好东西,专等您这样懂行的来看。”
王皓没坐。他从怀里掏出金凤钗,放在托盘上。
灯光下,凤首微昂,口衔明珠,羽毛纹路细密清晰,金质厚重,隐隐透出楚地特有的云雷纹。
阳凡眼睛一下子亮了,呼吸都慢了半拍。他想伸手,又缩回去,干笑两声:“好……好物件啊。这工艺,怕是战国楚国的东西?”
“你认得?”王皓盯着他。
“不敢说认得。”阳凡摇头,“就是眼熟。前些年马师长府上也有一支类似的,说是从纪山挖出来的。”
王皓心里一沉。
马旭东是他杀父仇人。这支凤钗若早就在他手里,说明有人先一步找到了线索。
他不动声色,把凤钗收回怀里:“多谢指教。这东西不卖,只想确认来历。”
“理解理解!”阳凡赔笑,“这种宝贝,哪能轻易出手?不过王先生,若您有意变现,我可联系英租界的买办,保您千大洋不止。”
王皓冷笑:“我爹死在墓口,就为了不让国宝出去。你说我会卖吗?”
阳凡脸一红,赶紧摆手:“是我失言了!义士之后,自然不同!”
这时窗外传来两声咳嗽。王皓眼角一瞥,史策站在街对面,手扶墨镜,轻轻点了下头。
门外有人盯梢。
王皓起身:“今天就到这儿。这事儿别对外提。”
“明白明白!”阳凡送他到门口,满脸堆笑,“您随时来,我这儿永远敞着门。”
门关上,铃铛又响了一声。
阳凡脸上的笑瞬间没了。他快步走到柜台后,拨开暗格,取出一封信,压在砚台底下。
***
王皓走出铺子,史策从对面走过来:“街角两个家伙,一看就不是逛铺子的。刚走。”
“阳凡通风报信了。”王皓说,“那支凤钗,马旭东早就见过。”
“他想干什么?”史策问。
“试探我。”王皓冷笑,“先拿个赝品试试我有没有眼力,再用凤钗套话。他想知道我们有多少底牌。”
“下一步呢?”史策皱眉。
“等他自己跳出来。”王皓说,“他既然敢接这活,就不会只传个信就完事。他要钱,要货,还要命。”
“那你刚才干嘛不直接问?”史策瞪他。
“问什么?”王皓反问,“问他是不是汉奸?他肯定说不是。不如让他自己演,演到露馅为止。”
史策哼了一声:“你倒是沉得住气。李治良要是知道你把真凤钗带出去,能吓尿裤子。”
“所以他不能知道。”王皓说,“有些人,活着就得靠点安全感撑着。让他抱着那个破匣子,比什么都强。”
两人拐进小巷,雷淞然靠墙站着,嘴里叼根草根,见他们回来立马凑上来:“咋样?没挨揍吧?”
“比挨揍还累。”王皓说,“跟一个满嘴跑火车的人说话,比挖十座墓还费神。”
“那你看出他啥毛病没?”雷淞然问。
“毛病大了。”王皓说,“他不怕我识破赝品,就怕我不信他。他急着拉我入伙,想让我主动把藏宝图交出来。”
“那他还挺天真。”雷淞然翻白眼,“以为你是来卖货的?咱是来找人算账的。”
“他背后有人。”史策插话,“马旭东或者佐藤一郎,肯定给了他任务。”
“不管是谁。”王皓说,“他现在已经是颗棋子了。接下来就看他怎么走。”
“那咱们呢?”雷淞然问。
“等。”王皓说,“他不会让我们等太久。”
***
李治良一直坐在炕上,双手抱紧木匣,眼睛盯着门。听见脚步声立刻抬头,见是王皓回来,松了口气。
“回来了?”
“嗯。”王皓坐下,从怀里掏出凤钗,放在桌上。
李治良盯着看了一会儿,小声问:“是真的?”
“真的。”王皓说,“而且比我们想的还重要。”
“那……会不会有危险?”
“有。”王皓点头,“但从现在起,我们不能再躲了。谁想抢,就让他来。咱们得让他们知道,这东西,不是随便谁都能拿走的。”
李治良低头看着匣子,手指慢慢摩挲着布条。过了很久,轻声说:“哥,我要是……没用,你别嫌我。”
王皓看了他一眼:“你守着这个屋子,就是最有用的事。”
李治良没说话,只是把匣子抱得更紧了。
***
第二天上午,阳凡店里来了个穿西装的男人,拎着皮箱,操着天津口音。
“王先生昨儿来过?”那人问。
阳凡点头:“来过,看了件东西。”
“他带了吗?”西装男问。
“带了。”阳凡低声,“金凤钗。”
西装男眼睛一亮:“图纸呢?”
“没见着。”阳凡摇头,“但他肯定有。他看凤钗的眼神,不像第一次见。”
西装男沉吟片刻:“通知刘思维,盯住这个人。另外,准备一批货,按他说的样式做。”
“做赝品?”阳凡问。
“不。”西装男冷笑,“做‘真品’。他既然懂行,我们就给他一个‘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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