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掌心蔓延开来,那柄从死去后金兵手中夺来的弯刀,沉甸甸地压在王二的腰间,既是战利品,也是他们刚刚经历生死搏杀的证明。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似乎更加浓郁了,粘稠得几乎化不开,混杂着硝烟、汗臭和泥土的气息,构成死亡独有的味道。
三人蜷缩在一处更深的、被几块巨大落石遮挡形成的天然凹坑里,暂时隔绝了外面大部分的直接视线。狗剩依旧在无声地流泪,身体因为后怕和寒冷不住地颤抖,刚才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显然吓坏了他。张老栓则靠着冰冷的岩石,大口喘着粗气,手里紧紧攥着那柄新得的弯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神里残留着惊悸,却也多了一丝之前没有的、属于战士的狠厉。
王二强迫自己平稳呼吸,压下杀人后生理和心理的双重不适。他快速检查了一下新获得的装备:弯刀保养得不错,刀刃锋利,是制式武器;皮质箭囊里还有七八支箭,箭簇闪着寒光;那个干粮袋更是意外之喜,里面装着几块硬邦邦的肉干和一种同样坚硬的、类似炒面的食物,虽然口感肯定糟糕,但却是救命的能量来源。
“吃点东西,补充体力。”王二将肉干和炒面分给张老栓和狗剩,自己则掰了一小块肉干,放进嘴里用力咀嚼。干硬、咸涩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却有效地缓解了胃部的灼烧感。
“二子……刚才……多谢了。”张老栓咽下嘴里的食物,声音沙哑,看向王二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他清楚,刚才若不是王二当机立断,狗剩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这个年轻人展现出的冷静、果决和那精准狠辣的一击,绝不是一个普通新兵所能拥有的。
王二摇了摇头,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凹坑外的动静。“栓叔,狗剩,我们还没脱离危险。鞑子还在清场,这里不能久留。”
外面的喊杀声似乎比刚才稀疏了一些,但零星的兵刃碰撞和短促的惨叫依旧不时传来,预示着屠杀仍在继续。后金军显然在有条不紊地分割、歼灭残余的抵抗力量,并开始劫掠尸体上的财物。
必须尽快离开这片核心交战区,向山谷边缘,甚至更外围的山林转移!
王二将目光投向自己一直背在身后的那支明军制式火铳。刚才的搏杀中,这玩意儿几乎没派上用场。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在他脑中闪过。
“栓叔,狗剩,听着。”王二压低声音,语气急促而清晰,“我们等下要往外围摸。如果……我是说如果,再遇到落单的鞑子,人数不多的情况下,我们或许可以不用跑。”
张老栓和狗剩都愣住了,不解地看着他。不跑?难道跟鞑子硬拼?刚才那是侥幸,再来一次……
王二举起那支空火铳,眼中闪过一丝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光芒:“这玩意儿,没装药,是空的。”
张老栓先是茫然,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睛猛地睁大:“你的意思是……唬人?”
“对!”王二点头,“鞑子也知道咱们有火铳。这铁管子只要指着他们,就算没点火,也有威慑力。尤其是落单的、心里也发虚的鞑子。”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这是险招,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而且,需要配合。”
他快速地将自己的计划低声说了一遍。张老栓听得连连点头,眼神渐渐亮了起来。狗剩虽然还有些害怕,但也努力记着王二的话。
简单休整,补充了点食物水分后,王二探头观察了一下外面的情况。确认附近暂时没有成队的后金兵,只有远处还有零星的战斗和搜刮战利品的散兵游勇。
“走!跟着我,贴着山脚,往那个方向!”王二指了一个林木相对茂密、远离主战场的方向。
三人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溜出凹坑,利用地上倒伏的尸体、凸起的岩石和稀疏的灌木作为掩护,猫着腰,快速向山谷边缘移动。王二手持空火铳,张老栓握着弯刀紧随其后,狗剩则紧张地跟在最后,手里也捡了根削尖的粗木棍防身。
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耳边不时传来垂死者的呻吟,脚下时常踩到黏腻的血污或是软绵绵的尸体。他们尽量避开任何可能引起注意的声响,甚至屏住呼吸,只为在那无处不在的死亡注视下,争得一线生机。
然而,幸运女神并未一直眷顾。就在他们即将踏入那片相对安全的密林边缘时,前方十几步外,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突然转出来两名后金步兵!
这两名后金兵显然也是在进行战场清扫,一人手里提着弯刀,另一人则拿着长矛,身上都沾染着血迹,脸上带着厮杀后的疲惫和胜利者的骄横。他们一眼就看到了正准备潜入林中的王二三人!
双方的距离太近了,根本来不及躲避!
两名后金兵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狞笑,像是看到了自动送上门的军功。他们发出短促的呼喝,一左一右,提着兵器就逼了过来!在他们看来,这三个衣衫褴褛、如同惊弓之鸟的明军溃兵,根本就是待宰的羔羊!
“完了!”张老栓心里咯噔一下,握紧了弯刀,准备拼命。狗剩更是吓得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王二猛地踏前一步,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将手中那支空火铳闪电般端平,枪口直指冲在前面的那名持刀后金兵!他的动作极其迅猛标准,身体微微侧倾,右眼透过并不存在的准星死死锁定对方,左手稳稳托住枪身,右手食指虚扣在扳机旁,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仿佛下一刻就要喷吐出致命的火焰!
“别动!再动我就开枪了!”王二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威胁的怒吼!他赌的就是对方听不懂汉语,但一定能看懂火铳瞄准的动作和感受到那股决死的杀意!
果然!
冲在前面的那名持刀后金兵,脚步猛地一滞!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清晰的忌惮和惊疑!他显然认得这黑乎乎的铁管子是什么玩意儿!明军的火铳虽然可靠性差,但在近距离,一旦发射,威力足以致命!他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身体微微紧绷,眼神死死盯着那黑洞洞的枪口,不敢再轻易前冲。
他身后那名持长矛的后金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愣,动作慢了一拍。
就是这瞬间的迟疑!
早已得到王二暗示的张老栓,如同潜伏已久的猎豹,趁着持刀后金兵注意力被王二和火铳完全吸引的刹那,从王二身侧猛地窜出!他没有发出任何喊叫,只是猫着腰,凭借着一股血勇,手中那柄刚刚饮过血的弯刀,带着一道寒光,狠狠地砍向持刀后金兵毫无防护的脚踝!
这一下又狠又准!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啊——!”持刀后金兵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脚踝处传来剧痛,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惨叫着扑倒在地,手中的弯刀也脱手飞出!
几乎在张老栓动手的同时,王二也动了!他维持着端枪瞄准的姿势不变,脚下却猛地向前跨出一大步,枪口顺势转向那名持矛的后金兵,眼神冰冷如刀,口中再次发出一声暴喝:“跪下!投降!”
持矛后金兵亲眼看到同伴被瞬间废掉,又见那致命的火铳再次指向自己,而那个端铳的明军眼神凶狠得不像话,仿佛下一刻就要同归于尽!他本来就因为同伴的惨状而心惊,此刻被王二的气势所慑,再加上语言不通带来的未知恐惧,心理防线瞬间崩溃!
他哪里知道这火铳根本就是个空架子?在他有限的认知里,敢这么端着火铳冲上来的,要么是疯子,要么就是铳里真有货!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怪叫一声,竟然真的丢掉了手中的长矛,不敢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连滚爬爬地向后逃去,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而那个被张老栓砍断脚踝的后金兵,还在地上痛苦地哀嚎翻滚。
王二不敢怠慢,立刻调转枪口,再次指向那名逃跑的后金兵的背影,直到对方的身影踉跄着消失在另一块岩石后面,这才迅速放下火铳。
“快!补刀!拿上他们的东西,走!”王二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刚才那短短的十几秒,精神高度紧张,丝毫不亚于一场真正的白刃战。
张老栓闻言,毫不犹豫,上前对着地上那名失去反抗能力的后金兵心口要害,狠狠补了一刀,结束了对方的痛苦。他迅速捡起对方掉落的弯刀和散落的一些零碎物品。
王二则捡起了那杆被丢弃的长矛,又将空火铳重新背好。狗剩也反应过来,慌忙跟上。
三人甚至来不及仔细搜刮,带着新缴获的一刀一矛,以及那袋宝贵的干粮,一头扎进了茂密而相对安全的树林之中,拼命向深处跑去,直到确认彻底摆脱了追兵,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背靠着一棵粗壮的大树,王二感觉自己的心脏还在狂跳不止。刚才那一幕,纯粹是心理战和默契配合的胜利。空城计唱成功了!
张老栓看着王二,喘着粗气,脸上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兴奋和敬佩:“二子……你……你真是神了!这空铳……愣是把鞑子吓跑了!”
狗剩也崇拜地看着王二,觉得王二哥简直像戏文里的诸葛孔明一样厉害。
王二却没有丝毫得意,他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和之前溅上的血点,沉声道:“侥幸而已。那两个鞑子估计也是杀累了,心里发虚,又被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这招只能用一次,下次就不灵了。”
他清楚,真正的危险远未结束。他们虽然暂时脱离了最危险的交战核心区,但依旧身处萨尔浒战场范围,后金的游骑和清扫小队遍布四周。而且,那个逃跑的后金兵,会不会引来更多的人?
“休息片刻,我们还得继续走,不能停。”王二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树林,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
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林间投下斑驳的光影,却丝毫无法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冰冷和肃杀。山谷方向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预示着那边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西路明军的命运,似乎已经注定。
王二握紧了手中的长矛,感受着粗糙的木质枪杆传来的真实触感。火铳威慑,险中求胜,为他们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但前路依旧漫漫,生存的考验,才刚刚开始。他必须带领身边这两个信赖他的人,在这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上,继续挣扎求生。
远处的山林深处,似乎传来了隐约的号角声,悠长而苍凉,仿佛在为无数逝去的生命奏响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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