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倒粮库蛀虫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王二因功升任什长的喜悦也还未在心底焐热,一股更加沉重、更加冰冷的肃杀之气,已然如同北地提前到来的寒流,悄然笼罩了整个北路明军大营。
升任什长后,王二手下正式有了近三十号人,虽然依旧主要承担伙房事务,但编制上已属于战兵序列,也因此被分配到了靠近营墙的一段防区,负责日常的警戒和巡逻。这给了王二更直接观察和参与军营防御体系的机会。
他利用这些机会,仔细研究了马林大营的布防。营寨依山而建,扼守要冲,木制的寨墙高大坚固,墙外壕沟、拒马一应俱全,看得出马林用兵以稳为主的风格。然而,王二以现代侦察兵的眼光审视,依旧发现了一些隐患。比如,部分区域的寨墙因为连日阴雨,底部木质有些腐朽;了望塔的视野存在盲区;以及,士兵们虽然训练有素,但面对即将到来的大战,眼神深处难免藏着一丝对未知强敌的恐惧,尤其是对后金骑兵那令人胆寒的冲击力,缺乏有效的反制信心。
他将这些观察默默记在心里,并未贸然向上建言。他深知自己人微言轻,刚刚站稳脚跟,不宜过于锋芒毕露。他只是在自己负责的这段防区,带着张老栓、赵大锤等人,利用训练间隙,默默地加固墙根,清理射界,甚至偷偷用废弃的木材多做了几个简易的拒马,藏在墙根下的隐蔽处。
“王兄弟,你这是不是太小心了?鞑子还能飞进来不成?”赵大锤一边吭哧吭哧地搬着木头,一边嘟囔。
王二擦了把额头的汗,目光投向营外苍茫的山林:“有备无患。鞑子骑兵来去如风,多一分准备,就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张老栓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经历过萨尔浒的惨败,深知王二的话绝非危言耸听。
平静的日子只持续了不到十天。
这一日,天色灰蒙蒙的,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午后,王二正带着狗剩等人在营墙哨位上值守,忽然,他敏锐地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持续不断的震动!
不是雷声!是马蹄声!大量的马蹄声!
“有情况!”王二瞳孔骤缩,猛地扑到墙垛边,极力向远处望去。
几乎与此同时,位于大营最高处的几座了望塔上,同时响起了凄厉至极的警钟声!
“铛!铛!铛——!!”
“敌袭——!鞑子来了——!!”
尖锐的呐喊声划破了军营的宁静,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整个大营瞬间炸开了锅!
王二极目远眺,只见大营西北方向,烟尘滚滚,如同黄色的浪潮般向着大营席卷而来!烟尘之中,无数黑点迅速放大,那是成群结队的后金骑兵!他们人马皆披着杂色的毛皮或简陋的皮甲,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挥舞着雪亮的弯刀,发出摄人心魄的怪叫,马蹄声由远及近,最终汇成一片沉闷而恐怖的雷鸣,震得整个营墙都在微微颤抖!
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尽头!人数之多,远超王二在萨尔浒所见!显然,在歼灭杜松的西路军后,后金主力已然腾出手来,将矛头对准了尚在迟疑观望的马林部!
“全军戒备——!各就各位——!”
“弓箭手上墙!火铳手准备!”
“长枪兵堵住营门!快!”
军官们声嘶力竭的吼叫声在营墙上此起彼伏,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士兵们慌乱地奔跑着,寻找自己的战位,甲胄碰撞声、兵器出鞘声、粗重的喘息声混杂在一起,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的恐惧气息。
王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对着自己手下这几十号人厉声喝道:“都不要慌!按平时演练的来!赵大锤,带你的人,把咱们准备的拒马给我推到墙根缺口前面去!张老栓,带弓箭手上墙垛,听我命令再放箭!狗剩,跟我来,检查火铳和火药!”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瞬间安抚了手下有些慌乱的情绪。赵大锤怒吼一声,带着他那帮彪悍的手下,迅速将之前藏好的几个简易拒马推到了他们防区外侧一处相对低矮、容易被突破的墙根前。张老栓也带着几个会射箭的士兵,弯弓搭箭,伏在墙垛后,紧张地盯着越来越近的骑兵洪流。
王二则快速检查了一下分配给他们的几支火铳和火药,确保引药干燥,装填步骤无误。他知道,在这种守城战中,火器的威慑力和第一轮齐射至关重要。
后金骑兵的速度极快,转眼间就已经冲到了营墙外一箭之地左右。他们并没有立刻发动亡命式的冲锋,而是在弓箭射程边缘猛地勒住战马,开始围绕着大营高速游弋,同时将一支支点燃的火箭如同飞蝗般射向营寨!
“举盾!防箭!”王二大吼。
顿时,营墙上竖起了一片简陋的木盾和临时找来的门板。火箭哆哆地钉在盾牌、营墙和帐篷上,很快引燃了几处营帐,浓烟滚滚而起,引得营内一片救火的呼喊和混乱。
“不要乱!稳住!”王二一边用盾牌护住自己和狗剩,一边紧盯着墙外的动静。他知道,这轮箭雨只是骚扰和前奏,真正的攻击还在后面。
果然,在几轮箭雨压制,造成明军些许混乱后,后金军阵中响起了一声低沉而悠长的牛角号声。
“呜——嗡——”
随着号角声,游弋的骑兵如同收到了指令,猛然汇聚成数股强大的冲击箭头,不再理会零星的箭矢,朝着营墙的几个预设薄弱点,发起了决死的冲锋!其中一股,正对着王二他们防区外侧那片低矮的墙段和……那个被赵大锤用拒马临时加强的缺口!
“来了!准备!”王二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猛地放下盾牌,端起一支已经装填好的火铳,对着身后几名火铳手吼道,“听我口令!瞄准冲在最前面的马匹!打!”
与此同时,他对着张老栓等弓箭手喊道:“放箭!覆盖射击!”
“砰!砰!砰!”
几声略显凌乱却充满决绝的火铳爆鸣响起,硝烟弥漫。冲在最前面的几名后金骑兵应声人仰马翻,虽然因为火铳精度问题,直接毙命的不多,但战马受伤受惊引发的混乱,顿时迟滞了这股冲锋箭头的速度。
几乎在火铳响起的同一时间,张老栓等人射出的箭矢也如同雨点般落下,虽然对身披多层棉甲的后金精锐杀伤有限,但也进一步造成了干扰。
然而,后金骑兵的凶悍远超想象!短暂的混乱后,更多的骑兵如同潮水般涌上,根本不顾伤亡,直接撞上了营墙!尤其是那个被王二重点关注的缺口处,几名骑兵悍不畏死地催动战马,试图强行撞开拒马,跃入营内!
“轰!”一声巨响,木质拒马被撞得粉碎木屑飞溅!一名后金骑兵连人带马竟然真的凭借巨大的冲击力,硬生生撞破了那段本就不甚牢固的墙段,轰然跌入营内,虽然人马皆伤,但那狰狞的面孔和挥舞的弯刀,依旧带来了巨大的视觉冲击和心理威慑!
“墙破了!鞑子进来了!!”
邻近的明军士兵发出一阵惊恐的呼喊,阵线瞬间出现了动摇!
“堵住缺口!”王二目眦欲裂,想也不想,将打空的火铳往地上一扔,反手拔出腰间的后金弯刀,对着身后那些手持菜刀、扁担、棍棒的伙夫和原山匪们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兄弟们!跟我上!把鞑子赶出去!”
“杀——!”赵大锤早已按捺不住,挥舞着鬼头刀,如同疯虎般第一个冲向了那个缺口!张老栓也丢下弓箭,捡起一杆长枪,红着眼睛跟了上去。狗剩虽然害怕,却也被这气氛感染,尖叫着举起一根削尖的粗木棍。
王二一马当先,身形如电,直接扑向那个刚刚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是血的后金骑兵!那骑兵见王二冲来,狞笑着举刀便砍!
王二不闪不避,在弯刀即将临身的刹那,身体猛地一侧,手中弯刀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不是格挡,而是直刺对方因为落马冲击而防护不到的腋下要害!
“噗嗤!”刀锋入肉!那骑兵惨叫一声,动作僵住。
王二毫不留情,手腕一拧,顺势下拉,几乎将对方半个肩膀卸开!鲜血喷溅了他一脸!
与此同时,赵大锤也如同人形猛兽,鬼头刀带着恶风,将另一个试图从缺口爬进来的后金兵连人带兵器砍翻在地!张老栓和其他人则用长枪、扁担、菜刀,对着缺口处蜂拥而至的后金兵拼命捅刺、挥砍!
一时间,这个小小的缺口处,变成了血肉横飞的修罗场!王二等人如同磐石,死死钉在原地,用身体和简陋的兵器,硬生生挡住了后金兵如同潮水般的冲击!
他们的悍勇,也感染了周围原本有些慌乱的明军士兵。看到这群“伙夫”都如此拼命,其他士兵也鼓起勇气,纷纷涌上来支援,长枪如林,拼命向外捅刺,终于暂时将这个缺口堵住了!
然而,营墙其他地段,战斗同样惨烈。后金军的攻击如同海浪,一波接着一波,仿佛永无止境。整个营墙都陷入了激烈的争夺之中,喊杀声、兵刃碰撞声、垂死者的哀嚎声震耳欲聋。
王二拄着弯刀,剧烈地喘息着,脸上、身上沾满了不知是自己还是敌人的鲜血。他看了一眼暂时被堵住的缺口,又望向营墙外那仿佛无穷无尽的后金大军,心中一片冰冷。
这才只是开始。后金的第一波试探性攻击,就已经如此凶猛。马林大营,真的能守得住吗?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无论如何,必须守住!为了身后这些信任他的弟兄,也为了那渺茫的,扭转命运的可能!
“检查伤亡!补充箭矢火药!加固缺口!快!”他嘶哑着声音,再次下达命令。
战斗,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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