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重”二字余音未落,敖渊周身金芒已盛极而发,将他庞大的身躯完全笼罩。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令人无法直视的神圣与威严,阿禾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只能看到一个模糊而璀璨的金色轮廓。
下一刻,那团金光猛然收缩,又瞬间爆发,化作一道匹练般的金色长虹,如同挣脱了所有束缚的骄阳,悍然冲破了洞口的藤蔓与岩壁的阻碍!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奇异的、仿佛空间被柔和撕裂的轻微嗡鸣。堵在洞口许久的巨石和茂密藤蔓,在这道金虹面前如同无物,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柔地推向两侧,开辟出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
金虹去势不止,冲出山洞后,毫不停滞地直射苍穹!
阿禾连忙追到洞口,拨开垂落的藤蔓,仰头望去。
只见那道金虹如同逆流的金色天河,以无可阻挡的气势撕裂云层,冲向九霄!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在那金虹没入云层的瞬间,风起云涌!厚重的云层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搅动,以金虹消失的那一点为中心,剧烈地翻滚、汇聚,形成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云涡。
阳光被彻底遮蔽,天地间一片肃穆。山林寂静,连鸟兽虫鸣都消失无踪,仿佛万物都在屏息凝视。
紧接着,一声更加恢宏、更加磅礴、充满了无尽古老与威严的龙吟,如同来自太古的号角,自那九天云涡深处,轰然传下!
“吟——昂——!!!”
这声龙吟与之前在洞内听到的截然不同。它不再仅仅是力量的宣告,更是生命层次的升华,是纵横九天、执掌风云的古老存在的真正姿态!
龙吟声响彻四野,回荡在千山万壑之间。落霞山在微微震颤,靠山村的村民们惊恐地走出屋外,望着那天空异象,听着那仿佛来自神灵的咆哮,纷纷跪地叩拜,口称山神显灵。
阿禾站在洞口,狂风吹得她衣衫猎猎作响,几乎站立不稳,她却浑然不觉。她仰着头,小手紧紧捂着嘴,眼睛瞪得极大,一眨不眨地望着那风云变色的天空,心脏随着那震撼寰宇的龙吟声而剧烈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膛。
这就是……龙。
真正的,翱翔于九天之上的神龙!
与她困守山洞、伤痕累累的“大鱼”,判若云泥!
就在那龙吟声达到顶峰之际,云涡中心金光大放!一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修长身影,在翻滚的云层中若隐若现!
鹿角、驼头、兔眼、蛇项、蜃腹、鱼鳞、鹰爪、虎掌、牛耳……那模糊而威严的轮廓,与老秀才年画上描绘的、与无数神话传说中赞颂的图腾,完美地重合在一起!
他舒展着长达不知多少丈的、覆盖着璀璨金鳞的矫健身躯,在云海之中蜿蜒游动,时而没入浓云,时而探出覆盖着流云般长须的威严头颅。每一次摆动,都引得周天云气随之翻腾;每一次呼吸,都仿佛与天地韵律同步。
金光万道,瑞气千条。他存在于那里,便成为了天地的中心。
阿禾看得痴了。
所有的言语,所有的思绪,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只剩下最原始的、最纯粹的震撼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骄傲与渺小的复杂情感。
她救了他。
她照顾了他。
她曾与他朝夕相处,分享食物,絮叨琐事,甚至……还摸过他的龙须(虽然差点引发血案)。
可直到此刻,亲眼见到他翱翔九天的真正姿态,她才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她与他的世界,相隔有多么遥远。那是凡尘与九天,是蜉蝣与亘古的差距。
云中的神龙似乎低头俯瞰了一眼,那目光穿越了层层云雾,落在了那个站在小小山洞洞口、仰望着他的、渺小如尘的身影上。
目光交汇只是一瞬。
随即,那庞大的金色龙躯猛然一摆,搅动万里云海,发出一声更加高亢悠远的龙吟,仿佛在与这片土地、与这段际遇做最后的告别。然后,他化作一道极致璀璨的金光,如同撕裂天幕的流星,朝着远方的天际,倏忽而去,速度快得超乎想象,眨眼间便消失在了茫茫云海深处,再无踪迹。
天空中的云涡缓缓平复,翻涌的云层渐渐散去,阳光重新洒落大地,仿佛刚才那震撼天地的一幕只是一场幻梦。
风停了,山林恢复了以往的宁静,鸟雀重新开始鸣叫。
一切都结束了。
阿禾依旧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僵立在洞口,久久没有动弹。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三片温热的赤金鳞片,那是他存在过的、唯一的、真实的证明。
直到脖子酸麻,眼睛也因为长时间瞪大而干涩发痛,她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了头。
山洞依旧,却空荡荡的。没有了那庞大的金色身影,没有了那沉重的呼吸声,没有了那双时而淡漠、时而无奈、时而温和的金色眼眸。
只剩下她一个人。
巨大的失落感和空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腿一软,沿着洞壁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微微耸动起来。
这一次,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无声地流着泪,任由那份混合着喜悦、震撼、不舍和淡淡悲伤的情绪,在寂静的山洞里,慢慢沉淀。
他走了。
回到了属于他的九天之上。
而她,还是那个靠山村的柴禾丫头,阿禾。
只是,她的生命里,从此多了一段关于一条龙的、无人知晓的秘密,和手心里,三片如同微小太阳般、温暖而坚定的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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