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溺在冰冷的海底,四周是永恒的黑暗与死寂。敖渊能感觉到自身本源的亏空,以及断尾处传来的、绵延不绝的钝痛。龙族强大的再生能力正在起作用,但在这片压制一切生机的绝地,这个过程变得异常缓慢而痛苦。
就在这无尽的沉沦中,一点温暖的光,固执地穿透了层层黑暗。
那光,起初很微弱,是两朵并蒂莲花交织的光芒,带着“共生”与“守护”的意念,护住了他心脉最后一丝生机。紧接着,另一股更加奇异、更加坚韧的生机出现了,它不像莲花之光那般温暖宏大,却如同石缝中钻出的小草,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不屈不挠的生命力,丝丝缕缕地渗入他干涸的经脉和受损的魂魄,对抗着周遭无孔不入的死气侵蚀。
这生机……很陌生,却又带着一点熟悉的、属于那个丫头的纯净气息。
然后,他听到了声音。
断断续续的,有时是带着哽咽的低语,有时是强打精神的自我鼓励,有时是哼着不成调的、他从未听过的山村小曲……
“……敖渊,今天小石头的芽又绿了一点……”
“……外面的骨头好硬,刮得我手疼,不过又找到一小片凝露……”
“……彩衣好像瘦了,雪团子也不怎么活泼了……”
“……敖渊,你还要睡多久啊……我……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最后那句话,像一根细细的针,轻轻刺破了他意识深处最后的屏障。
谁在害怕?
是那个总是惹麻烦,却又总能带来意想不到惊喜的柴禾丫头。
他不能……再让她一个人害怕。
一股强大的意志力如同沉睡的火山般开始苏醒,驱动着沉寂的龙魂,开始疯狂地汲取那两股支撑着他的生机——同心莲的温暖力量,以及那奇异根须反馈的坚韧生命力!
淡金色的光芒与银绿色的生机在他体内加速流转,如同枯木逢春,原本缓慢的再生过程骤然提速!断尾处新生的嫩金色鳞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坚硬、凝实!
骨山缝隙内。
阿禾正背对着敖渊,小心翼翼地给“小石头”滴灌今天收集到的凝露水。那嫩绿的芽点已经舒展开两片小小的、呈现出银绿交织颜色的子叶,散发着愈发明显的生机波动,将周围一小片区域的死气都驱散了不少。
突然,她身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吸气声!
阿禾整个人僵住了,手中的水囊差点掉落。她猛地转过身!
只见石壁旁,那个沉睡了不知多少时日的龙君,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
那双金色的瞳孔,初时还有些涣散和迷茫,映照着缝隙顶端岩石的轮廓,但很快,焦距便凝聚起来,落在了跪坐在他面前、目瞪口呆、脸上还挂着未干泪痕的少女身上。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阿禾张大了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惊喜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的心神,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眼前这双终于睁开的、熟悉又令人心安的金色眼眸。
敖渊的目光在她苍白憔悴、沾着灰尘却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的小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缓缓下移,落在了她手中那个散发着微弱银绿色光芒、已经长出两片子叶的“小石头”上。
他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以他的见识,瞬间便感知到这株奇异幼苗的不凡——它竟能在这寂灭荒原汲取并转化出生机!而且,这生机与他体内复苏的力量同源!
是这东西,还有那同心莲,以及……眼前这个看起来疲惫不堪却眼神明亮的丫头,将他从陨落的边缘拉了回来。
他的视线再次回到阿禾脸上,看着她那想哭又想笑、激动得浑身微微发抖的模样,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沙哑而低沉的声音:
“……水。”
简单的一个字,瞬间将阿禾从巨大的冲击中唤醒。
“水!对!水!”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手忙脚乱地抓起旁边的水囊,拔开塞子,凑到敖渊唇边,因为太过激动,手抖得厉害,清水都洒出来了一些。
敖渊就着她的手,缓慢地喝了几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干灼的喉咙,带来一丝真实的活着的感触。他尝试着动了动身体,一阵剧烈的、源自断尾根基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你别动!别动!”阿禾吓得连忙按住他(虽然她的力气对龙君来说微不足道),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又哭又笑,“你终于醒了!太好了!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我……我还以为……”
她语无伦次,积压了许久的恐惧、委屈、担忧和此刻的狂喜交织在一起,让她情绪彻底失控。
看着她噼里啪啦掉落的眼泪,敖渊沉默了一下,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有些笨拙地、用指尖轻轻拂去她脸颊上的泪珠。
他的动作很轻,指尖还带着伤后的冰凉,但触碰到阿禾皮肤的瞬间,却像带着奇异的魔力,让她混乱的心绪奇迹般地平复了下来。
她吸了吸鼻子,自己用袖子胡乱擦了把脸,露出一个带着泪花的、大大的笑容:“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这时,听到动静的小七彩、彩衣和雪团子也都围了过来。小七彩发出欢快无比的鸣叫,彩衣叽叽喳喳,雪团子则用脑袋蹭着敖渊没有受伤的腿,发出委屈的呼噜声,似乎在控诉他睡了太久。
敖渊的目光扫过这几个小家伙,最后落在阿禾身上,沙哑地问道:“过去……几日了?此处……是何地?黑水蛟……”
“大概有十来天了吧?我也记不太清了。”阿禾连忙回答,“这里是寂灭荒原深处,很安全,那些坏家伙没追来。你……你把尾巴……”她说到这里,声音又哽咽了,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他身后。
敖渊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自己那截新生的、尚显柔嫩的龙尾。断尾之痛对于龙族而言非同小可,不仅是肉体的剧痛,更是本源和尊严的损伤。但此刻,看着阿禾那心疼愧疚的眼神,他心中翻涌的暴戾与阴郁,竟奇异地平复了几分。
“无妨。”他淡淡道,试图运转体内龙元,却发现依旧晦涩不堪,此地的死气压制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而本源之力的亏损,更是需要漫长时间和大量能量来弥补。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株“小石头”上。
“此物……你从何处得来?”
阿禾立刻献宝似的将石片捧到他面前,叽叽喳喳地将如何发现“小石头”、如何用水和灵力滋养它、它又如何反馈生机的过程说了一遍,脸上带着小小的得意和期待,仿佛在等待夸奖。
敖渊仔细感知着“小石头”散发出的奇异生机,又看了看阿禾虽然憔悴却难掩灵秀的气质,心中已然明了。这丫头的特殊体质和纯净心灵,恐怕是唤醒这沉寂于死地中的古老生机种子的关键。
“它……很可能是‘不死草’的残根。”敖渊缓缓道,眼中带着一丝惊异,“传说此草生于极死之地,蕴一线生机,有净化死气、滋养万物之效。只是早已绝迹,没想到竟在此地……”
不死草?听起来就很厉害!阿禾眼睛亮晶晶的。
“不过,”敖渊话锋一转,看向阿禾,语气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凝重,“你以自身灵力和心意滋养它,已与它建立了共生联系。它反馈生机于你,亦在汲取你的生命本源。长久下去,于你寿元有损。”
阿禾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随即又释然了,她看着敖渊,眼神清澈而坚定:“没关系啊!如果没有它,你可能都醒不过来!只要能救你,损耗一点寿元算什么?”
她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这只是如同分享一块糖豆般简单的事情。
敖渊看着她那双毫无杂质、充满了纯粹担忧与付出的眼睛,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从未有人……会为他如此不计代价。
他沉默了片刻,移开目光,看向缝隙外那灰暗的天空,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待我恢复些许力量,便离开此地。”
他必须尽快恢复,不能再让她为了他,继续损耗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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