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字,便是“幽灵”。
冀中平原的百姓,是世上最坚韧也最懂得苦中作乐的一群人。
压迫越是沉重,他们反抗的火花就越是刁钻,越是能从意想不到的角落里迸发出来。
不知是哪个村的教书先生,还是哪个镇的说书人,竟将林锋队伍的几次经典战斗编成了一段朗朗上口的快板书。
“竹板这么一打呀,别的咱不夸,夸一夸那神出鬼没的队伍,人人叫他幽灵侠!”
夕阳下,晒谷场上,一个干瘦的老汉敲着两片竹板,嗓音嘶哑却中气十足,围观的男女老少,脸上挂着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意。
“说那天,柳河镇,鬼子汉奸摆长龙,幽灵神兵从天降,打得他们叫祖宗!风筝飞上天,烧了鬼子飞机舷;麦田藏杀机,佐佐木死在黄泉边!”
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
林锋和侦察员小石头就混在人群外围,听着这已经被传得有些变了调,却更加生动的故事,他忍不住笑了。
“队长,这……这比咱们的战报传得还快,还邪乎。”小石头挠着头,嘿嘿直乐。
林锋的目光却锐利如鹰。
他看到的不是一场热闹,而是一片崭新的战场。
民心,舆论,这片战场无形无影,却能杀人于无形。
他拍了拍小石头的肩膀,沉声道:“走,找花姑去。”
夜里,油灯下,林锋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花姑,这位识文断字、组织能力极强的妇女干部,听得眼睛越来越亮。
“队长的意思是,咱们自己组织人,把这快板……当成枪使?”
“不止是枪,”林锋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声响,“是炮,是攻心为上的重炮!花姑,你立刻组织村里的妇女和半大的孩子们,成立一支‘鼓书队’。词儿就用这个,但要改得更精妙,更有煽动性。记住,每一场表演的结尾,必须加上一句响亮的口号。”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要想日子好,跟着幽灵跑!”
花姑激动地一拍大腿:“妙啊!队长,这招太妙了!”
更妙的还在后头。
林锋亲自参与了故事的改编。
他深知,纯粹的吹牛无法长久,必须在真实的基础上进行艺术加工。
他命人将“火烧柳河镇”的真实战例,演绎成了一出“八路请鬼子吃火锅”的荒诞大戏。
故事里,幽灵部队设下空城计,在镇里摆满了浇了煤油的假酒席,伪军被“佳肴”吸引,日军军官则被“战略陷阱”迷惑,结果一把火下去,整个镇子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锅”,敌人就是锅里的肉。
至于那次惊心动魄的“风筝击机”,则被彻底神化。
故事里,林锋不再是利用物理知识和风筝引线,而是化身为能够呼风唤雨的使者,那风筝也不是普通的风筝,而是一面引雷的“纸鸢令旗”,一声令下,九天玄雷轰然而至,精准地将宫本良介的“铁鸟妖物”劈得外焦里嫩。
这些故事,夸张离奇,却保留了最核心的战术逻辑,听起来既像是神话,又仿佛确有其事。
一时间,“鼓书队”所到之处,人山人海。
百姓们听得如痴如醉,眼中的麻木和恐惧,渐渐被一种名为“希望”的光芒所取代。
效果立竿见影。
最先动摇的,是那些被强征入伍的伪军。
他们本就是本地人,听着乡音俚语,听着那些神乎其神却又带着几分真实感的故事,内心的天平开始剧烈倾斜。
某伪军据点内,两个哨兵在夜里悄声议论。
“听说了吗?南边王家庄的说书队又来了,说幽灵能撒豆成兵。”
“何止!我三舅家的表侄子亲眼见的,他们的人能在麦田里凭空消失!咱……咱这是跟天兵天将在作对啊。”
恐惧一旦种下,便会疯狂滋生。
没过几天,这个据点的伪军竟有十几人趁夜扔下枪,偷偷跑回了家。
他们对盘问的乡亲只说一句话:“共军有天助,打不过,真的打不过。”
消息传到林锋耳中,他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真正的猎人,在看到猎物踏入第一个陷阱时,只会更加耐心地布下第二个。
不久,小石头带回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情报。
城外三十里处的一个日军小队驻地,他们的指挥官下达了一道奇怪的命令:严禁任何士兵外出听戏、听书,违者严惩不贷。
“他们怕了。”林锋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精光。
恐惧是会传染的,而隔绝,恰恰是恐惧的最佳催化剂。
“命令下去,”林锋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加大力度!让鼓书队再往前靠,就顶着敌占区的边缘演!另外,派几个机灵的人混进给鬼子修炮楼的劳工队里,什么也别干,就在工地里哼唱那几段快板!”
一场无声的心理战,骤然升级。
鼓书队几乎成了移动的战线,她们的锣鼓声、快板声,如同潮水般一遍遍拍打着日军和伪军紧绷的神经。
而在戒备森严的工地上,劳工们在搬运石料时,口中会不自觉地哼出“风筝飞上天,烧了鬼子飞机舷”的调子。
那歌声不高,断断续续,却像虫子一样钻进每一个监工的耳朵里。
一名叫渡边的日军士兵,在听了几天工地上的“靡靡之音”后,整夜整夜地失眠。
他在日记本上用颤抖的笔迹写道:
“我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他们说幽灵部队来去无踪,就像真正的鬼魂。白天,我看到那些支那劳工的眼神,他们看我们的目光里没有恐惧,只有嘲弄和怜悯。夜里,我总能听到远处传来奇怪的歌声,像是在为我们送葬。我们到底在和什么作战?是人,还是这片土地的怨灵?也许……他们真的无处不在。”
宫本良介最后一次从这片机场升空前,正看到一群衣衫褴褛的中国孩童在机场的铁丝网外追逐嬉闹。
他们的笑声清脆,口中唱着的,正是那段让他刻骨铭心的快板。
“……麦田藏杀机,佐佐木死在黄泉边!”
他久久地伫立在自己的战机旁,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这场战争,他们从一开始就输了。
他们可以摧毁一支军队,可以占领一座城市,但他们无法战胜这些写在歌谣里,刻在人心中的反抗。
回到营房,宫本良介在他的飞行日志末尾,郑重地写下了最后一段话:
“支那之敌,非兵也,乃土;非战也,乃心。吾辈所征,终不可得。”
数日后,一纸调令将他送往了遥远的东南亚前线。
临行前,他亲手烧毁了自己在这片土地上拍摄的所有航拍侦察资料。
那些曾经被他视为战功的地图和照片,在火焰中化为灰烬,也埋葬了他作为帝国飞行员的骄傲。
一个月后,分区司令部的嘉奖令送到了林锋的手中。
嘉奖令只是寥寥数语,肯定了他们根据地的建设和对敌斗争的成果。
但真正让林锋感兴趣的,是附在嘉奖令后的一份奇特情报。
情报显示,国军驻扎在西边防区的某营营长,竟通过秘密渠道,搞到了一份手抄的“蜂群战术十三讲”——那是林锋之前为了训练队员而总结的战术手册。
这位国军营长如获至宝,不仅自己日夜研读,甚至还在营内悄悄试行其中的部分战术。
林锋看着这份薄薄的报告,嘴角的微笑缓缓扩大,最终变成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星星之火,已然燎原,甚至烧到了意想不到的地方。
当晚,月色如水,麦浪翻滚。
林锋站在曾经埋葬了佐佐木大队的麦田边,对身后的队员们说:“以前,我们在黑暗中行动,像个幽灵,为的是让敌人看不见我们,找不到我们。”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扫过每一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他的声音在夜风中清晰无比,带着一股撼动人心的力量,“我们要做的,是让他们时时刻刻都能‘看’见我们,哪怕闭上眼睛,哪怕是在做梦的时候!”
风起处,远处村庄的快板声遥遥传来,穿透夜幕,一下,又一下,如同战鼓擂动,宣告着新一轮攻势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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