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的竹筒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拧开,簌簌洒落的并非什么珍贵药材,而是一捧细腻的白色粉末。
周围的伪军士兵瞬间握紧了枪栓,空气仿佛凝固。
高翻译官的脸刹那间血色尽失,但常年在刀尖上行走的本能让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挤出一丝僵硬的微笑:“诸位长官,这是石灰,南边天潮,老刘用来给药材防潮的,常见得很。”
那股镇定自若的劲头,让带头的伪军小队长半信半疑。
他用刺刀尖拨弄了一下地上的粉末,没发现什么异常,最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高翻译官点头哈腰地道着谢,转身离去时,两条腿像灌了铅,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了内衫。
回到广播站那间逼仄的宿舍,他反锁上门,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
他知道,今天侥幸过关,但下一次,就不会这么好运了。
周景舟那条毒蛇的耐心已经耗尽。
他眼前浮现出母亲苍老的面容,和妻子担忧的眼神。
若再沉默,下一个被拖出去的,就是她们。
窗外夜色如墨,高翻译官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绝望吞噬。
他颤抖着手,铺开信纸,连夜写下一封密信。
信中没有求救,没有辩解,只有一个地名和坐标,以及一个卑微的请求——换他母亲平安出城。
他将信纸折成细条,小心翼翼地塞进一包“当归”的夹层里,天亮后,这包药会通过秘密渠道,送到城外。
山洞里,油灯的光晕将林锋的脸映照得轮廓分明。
他修长的手指捏着那张从药包里取出的纸条,目光死死钉在“黑石洼铁矿”五个字上,久久不语。
“疯了!这姓高的绝对是想害死我们!”白兰一把抢过纸条,秀眉紧蹙,“队长,这地方我听山里的老人说过,三年前矿洞大塌方,活埋了十几个矿工。后来闹鬼,说井下有阴火毒气,进去的人没一个能活着出来。这根本就是个绝地,是陷阱!”
林锋的嘴角却勾起一抹无人能懂的弧度,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猎豹般的光芒:“正因没人敢进,才是我们的活路。”
他站起身,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立即召集郑九爷和铁笔张,让他们带上所有能用的家伙,准备入矿。小兰,去把李文书留下来的那个旧皮箱打开,里面有一张残破的地质图,拿来给我!”
白兰虽心有疑虑,但对林锋的信任让她立刻执行了命令。
很快,一张泛黄、边缘破损的地图铺在了石桌上。
那是当年省实业厅的旧档案,上面用红蓝铅笔标注着复杂的线条。
林锋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停在黑石洼的标记旁,那里有一个用红笔画下的小小记号,旁边写着三个字:“煤硫共生带”。
深夜,山风凛冽。
林锋独自一人来到后山李文书的坟前,黄土堆起的小小坟包显得格外孤寂。
他摸出一支烟点燃,辛辣的烟雾呛得他咳嗽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抽过了。
“他说过,你要是烧这种烟,就是心里有了难事。”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兰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怀里抱着一件厚实的棉衣。
林锋没有回头,只是深深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烟雾被夜风吹散。
“我想造枪,造我们自己的枪。可我们缺钢,最要命的钢。”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你知道最难的是什么吗?不是炼钢有多苦,技术有多难。最难的,是让人相信——一群泥腿子,一群连字都认不全的农民,也能在山洞里打出能击穿鬼子装甲的穿甲弹?”
这个问题,沉重得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小兰默默地走到他身边,将棉衣披在他身上,然后从自己贴身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东西,塞进林锋的手里。
那是一枚已经生了绿锈的铜纽扣,冰冷而坚硬。
“这是他临走前交给我的,”小兰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他说,只要人心没有生锈,再顽固的铁疙瘩,也能被捂热,也能活过来。”
林锋猛地握紧了手心,那枚生锈的铜扣硌得他掌心生疼。
一股灼热的暖流从手心瞬间涌遍全身,他眼中的迷茫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两簇熊熊燃烧的火焰。
第二天清晨,一支奇怪的队伍出现在通往黑石洼的山路上。
他们伪装成给矿难死者迁坟的运尸队,人人身穿孝服,推着盖了白布的独轮车,神情肃穆。
队伍里,一个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老人格外显眼,他就是附近唯一还敢提起黑石洼的老矿头,陈七。
陈七一路走,一路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东南风起,三步一叩,敬山神,避阴火……”
终于,队伍抵达了那个被藤蔓和乱石半掩的竖井口。
一股阴冷潮湿的风从井下吹出,众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呼吸骤停。
只见井壁的岩石缝隙中,正丝丝缕缕地渗出一种淡黄色的气体,一个战士好奇地用火镰打了一下火,一簇幽蓝色的火苗竟凭空在气体中一闪而过,随即熄灭,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刺鼻的硫磺味。
陈七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恐惧,他伸出干枯的手指探了探风向,声音沙哑地喊道:“坏了!阴火层开了,毒气正往上涌!现在下去,就是给阎王爷送菜!”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林锋。
林锋面沉如水,没有丝毫慌乱,果断下令:“不等了!竹管接龙,分班轮换,用人力把外面的新鲜空气给我压下去!所有人用湿布蒙住口鼻,把带来的石灰都给我撒下去,铺在井底,封住硫口!”
“是!”牛铁柱第一个响应,他扯下一块布条浸湿了绑在脸上,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率先抓着绳索下井。
刚下到一半,头顶一块松动的岩石突然塌方,碎石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牛铁柱大吼一声,竟用自己山一样厚实的脊背死死抵住岩壁,用身体挡住了大部分碎石,硬生生为后面的人抢出了一条性命攸关的通道。
井底深处,简陋的炉膛被重新垒起,第一炉试炼的铁水在熊熊烈火中翻滚,发出沉闷的轰鸣。
就在所有人都屏息以待,期待着奇迹诞生的一刻,井口负责警戒的哨兵突然连滚带爬地滑了下来,声音带着哭腔:“队长!不好了!县城方向……来了一大批伪军巡逻队,黑压压的一片,带头的……是周景舟那个王八蛋!”
林锋的瞳孔猛然收缩,他盯着那炉膛里即将成功的钢水,通红的火焰映在他坚毅的脸上。
他只犹豫了一秒钟,便沉声下令,声音里带着钢铁般的决绝:“所有人!封井口,熄火,掩烟!快!”
战士们立刻行动起来,用准备好的石板和泥土迅速封堵井口。
就在最后一块沉重的木板即将合拢,将洞内与外界彻底隔绝的瞬间,远处山路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自行车铃声。
紧接着,一个身影连人带车滚下山坡,满身泥泞的黄皮李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井口的方向嘶声力竭地吼道:“别封……他们……他们带着德国人的探测仪!专……专门找地下的热源!”
话音未落,井口的木板“轰”地一声合拢,洞内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止了。
他们能听见的,只有自己狂乱的心跳,和炉膛内那炉滚烫沸腾、散发着致命热量的钢水,发出的不甘的咆哮。
而头顶,伪军沉重的军靴,已经踏上了黑石洼的山顶。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抗战:让你练新兵,你全练成兵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