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无形的杀意,自兵工厂每一个角落升腾而起,最终汇聚于林锋挺拔的背影之上。
他身前,那枚凝聚了无数人心血的陶壳地雷,静静地卧在靶场中央,粗糙的麻绳引信像一条蛰伏的毒蛇,尾端捏在林锋指间。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上百双眼睛,混杂着期待、怀疑、紧张与麻木,死死盯住那枚毫不起眼的“瓦罐”。
这东西,真的能炸穿鬼子的铁王八?
没人敢信,但每个人又都渴望相信。
“没有一颗螺丝来自敌人,没有一分图纸来自洋行。”林锋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口,“它身上流淌的,是咱们脚下这片土地的血!”
话音落,火镰划过,一簇火星精准地跳上麻绳引信。
“呲——”
青烟升起,引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雷体内部噬咬而去。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空气凝固,连风都停住了呼吸。
下一瞬,天地失声!
轰——!
一声撼天动地的巨响,炸碎了所有人的耳膜!
滚烫的气浪夹杂着尘土与碎石,如狂暴的野兽般扑面而来,将前排的人掀得一个趔趄。
靶场中央,那块用作标靶的半寸厚钢板,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拳狠狠砸中,中心处赫然出现一个碗口大的窟窿,边缘翻卷着炽热的金属浪花,而钢板背后三寸的土墙,更是被洞穿出一个狰狞的豁口!
短暂的死寂后,是火山喷发般的狂吼!
“成功了!成功了!”
“俺的娘嘞!这威力!比鬼子的手雷还猛!”
欢呼声、叫骂声、喜极而泣的呜咽声混成一片。
战士们将手中的土枪抛向天空,满身油污的工匠们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人群之后,白兰紧紧捂住嘴,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望着那个被众人簇拥的背影,瘦削,却仿佛一瞬间撑开了这片阴沉的天,扛起了整个民族沉沦的重量。
喧嚣中,两个战士押着一个带着眼镜、神情倨傲的日本男人走了过来。
正是被俘虏的日军技师,田中。
欢呼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田中被推搡到林锋面前,他看了一眼靶板上那个恐怖的窟窿,瞳孔骤然收缩。
他无法理解,这种粗劣到堪称原始的造物,怎么可能产生如此惊人的破甲效果?
林锋没有多言,只是将一枚刚刚完成的新雷递到他面前,陶壳上还带着窑烧的余温。
“你看,它能造吗?”
田中接过地雷,双手微微颤抖。
他抚摸着陶壳的弧度,检查着前置破甲锥的角度,甚至用指甲刮了刮封口的桐油。
他越看,脸色越是苍白,眼中的倨傲被一种混杂着恐惧与敬畏的复杂情绪所取代。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周围的欢呼都渐渐平息。
终于,他抬起头,声音干涩地吐出两个字:“能。但需要三天,和一套精确分规。”
林锋笑了,笑意却冰冷刺骨:“给你五天,工具,你自己做。”
当晚,田中把自己关在工房里。
他找来一块废弃的炮弹残片,对着灯火,用一块磨刀石硬生生磨了整整一夜。
火星四溅,映着他专注而疯狂的脸。
天亮时,一把闪烁着金属寒光的简易游标卡尺,已然成型。
他握着这把亲手打造的工具,在灯下细细测绘着地雷的每一处弧度,笔尖在草纸上飞速游走。
忽然,他停下笔,看着图纸上那些精妙的结构,失神地低声自语:“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工艺……”
第二天,兵工厂的气氛彻底变了。
赵师傅,那个满手老茧的老木匠,像献宝一样捧来一本泛黄的手抄册子,递给林锋。
“林先生,这是俺们祖上传下的规矩,《土法军工十二则》。”
林锋翻开一看,顿时愣住了。
里面全是制图规范,但标注的单位却闻所未闻——“一拃为径,半指为差,一斗之容,半升之药”。
赵师傅咧开满是黄牙的嘴,得意地笑道:“咱们不用米,不用尺,就用老祖宗传下的拃、寸、斗。这玩意儿,就算图纸落到日本人手里,他们也看不懂!”
林锋先是错愕,随即爆发出震天的大笑,他一掌拍在桌上:“好!好一个‘赵氏标尺’!就用祖宗的规矩,打洋人的脑袋!”
他当即下令:“所有图纸,即刻起全部改用‘赵氏标尺’!传习班今夜就开课,所有人都得学!”
命令一下,整个根据地都沸腾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自豪感在每个人心中滋生。
我们不仅有自己的武器,更有自己的标准!
小豆官,那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年兵,亲手组装了第一枚按照“赵氏标尺”量产的“破甲雷”。
完成后,他学着老兵的样子,将雷体贴在耳边,用指节轻轻敲击三下,听着内部机括细微的回响,随即猛地一拍胸口——确认无误!
林锋接过这枚沉甸甸的雷体,亲手将它装入一个特制的发射筒。
他抚摸着冰冷的铁管,目光越过众人,望向远方连绵的群山,那里,是敌人的占领区。
“传我命令,明天起,每个排配发两枚。告诉弟兄们,咱们的好日子来了,我不再躲着打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压抑许久的火焰,“我要让小鬼子们知道,什么叫从地下爬出来的火!”
深夜,油灯如豆。
林锋独坐桌前,在一张巨大的地图上绘制着什么。
那不是作战图,而是一张庞大而疯狂的“游击工业体系构想图”。
他用炭笔将一个个村落、窑口、作坊连接起来:窑口为厂,烧制雷壳;驴车为运,串联各点;农民为工,农忙耕种,农闲造雷;学生为技,测绘翻译,改良工艺。
在这张网络的末端,他重重写下一行字:“科技不在实验室,而在人心之中。”
窗外,白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悄无声息地放在窗台上。
她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凝望着那伏案的挺拔身影,眼中泛起如水的微光。
而在几十里外的县城,一间废墟般的地下室里,周景舟将最后一张建模图撕得粉碎,火盆中的火焰吞噬了那些复杂的线条和公式。
他眼中布满血丝,拎起一把保养得油光锃亮的手枪,走向城中的印刷厂。
他要亲手杀了那个泄露了“核心技术”的赵师傅。
然而,门口的守卫拦住了他,神色古怪地递给他一张纸条。
“周先生,赵师傅昨夜回乡祭祖去了,这是他留给您的话。”
周景舟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八个字,笔迹苍劲——“雕刀归田,心债已还。”
他僵立在原地,如遭雷击,手中的枪口缓缓垂下。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走?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对根据地的价值吗?
火盆中,一张被烧得焦黑的电路图残片,被热气流卷起,在空中打了个旋,像一只断了翅的黑色蝴蝶,无力地飘落。
根据地的胜利狂欢还在继续,没有人意识到,敌人那超出寻常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最危险的信号。
那是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一种毒蛇在发动致命一击前的盘踞。
这片刚刚燃起希望的土地,并不知道,一场更阴险、更恶毒的反扑,正在浓重的夜色中悄然酝酿。
寂静的夜,比炮火连天的战场,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它像一张无形的巨网,正缓缓张开,等待着黎明时分,第一批踏上乡间小路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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