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炉里的火焰舔舐着书页,将那些铅印的“救国宏论”化作扭曲的黑色灰烬,升腾的热浪几乎要灼伤人的眉毛。
整个校场鸦雀无声,只有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噼啪爆响,像是一场迟来的审判。
田中技师佝偻的身子在这一刻挺得笔直,他看着自己亲手誊抄的电路笔记被火焰吞噬,那些曾带给他荣耀与地位的知识,在踏上这片土地后,却成了帮凶的铁证。
如今,他将过去付之一炬,换一个清白干净的未来。
林锋的目光扫过一张张被炉火映红的脸,那些质朴的民兵眼中,有愤怒,有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知道,这把火烧掉的不仅仅是书,更是他们心中最后一丝对敌人“文明”的幻想。
“你说他是疯子?”白兰的声音清冷,却极具穿透力,在火焰的噼啪声中清晰地传到林锋耳边,“可我看他像被困在钟表里的齿轮,只想让世界按照他的图纸,转得更准一点。”她望着那个叫周景舟的男人一手缔造的工业神话,如今正化为灰烬,语气复杂。
林锋没有回头,视线依旧锁定在那一池烈火上。
“但他忘了,人心不是可以随意替换的零件,每一次磨损,都是一道刻骨的伤疤。”
话音未落,人群中挤出一个瘦小的身影。
小豆官满脸烟灰,却兴奋得双眼发亮,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枚尚带着泥土余温的陶壳地雷,稳稳地放在铁炉边温热的石板上。
那陶壳粗糙,甚至有些歪斜,但上面用炭笔清晰地写着三个字——“破甲雷”。
“报告!”小豆官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按照田中先生和您的图纸,经过五十一次试爆,破甲雷一号,今日正式定型!三米内,可破开日造铁皮车装甲!”
轰的一声,人群炸开了锅。
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瞬间淹没了火焰的爆响,每一个民兵都伸长了脖子,想看清那枚凝聚了所有人血汗的陶雷。
那不是一枚冰冷的武器,那是他们能攥在手里的希望,是能保护家人的盾牌!
十里之外,赵家峪的后山祖坟前,青烟袅袅。
赵师傅将最后一张纸钱送入火盆,浑浊的老眼倒映着跳动的火苗。
他身旁,一个十一二岁的孙子怯生生地递上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老人疑惑地接过,信封里没有信纸,只有一片被火燎过、边缘焦黑的图纸残片。
残片上,一只凤凰的尾羽繁复华丽,却唯独缺少了点睛的头部。
然而就在那空缺之处,有人用粗粝的炭笔,补上了那至关重要的一笔——凤首高昂,目光如炬,一只完整的凤凰仿佛要从图纸上浴火飞升。
一瞬间,赵师傅那双雕了一辈子刻刀、早已古井无波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一行滚烫的老泪砸在焦黑的纸片上,洇开一小片水渍。
“爷爷?”孙子担忧地看着他。
“没事,风大,迷了眼。”老人胡乱地抹了把脸,小心翼翼地将那片残片折好,深深地按入香炉底下温热的香灰中,仿佛在埋葬一段沉重的过往。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口气带走了心中积压了半辈子的愧疚与重担。
“雕刀归田,心债已还。”他喃喃自语,随即抬头望向林锋所在的方位,眼神变得锐利而决绝,“现在,轮到你们了。”
夜幕降临,窑洞内灯火通明。
林锋站在一块用锅底灰刷出的黑板前,用一截白垩,画下了一个层层递进的金字塔结构。
“这就是我们未来的根基,我称之为,游击工业四级传习制。”他的声音在安静的窑洞里回响,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第一级,童子识材。村里所有十岁以上的孩子,都要进山学习辨认矿石、木材、草药,他们是我们未来的眼睛。”
“第二级,青年学艺。十五到三十岁的青壮,分批跟着田中先生和老师傅们学技术,从配药、制壳到总装,每道工序都要有专人。”
“第三级,壮年组产。技术成熟的骨干,分派到各个山头的秘密雷厂,组织生产,他们是我们跳动的心脏。”
“第四级,老人督质。所有经验丰富的老人,组成督导队,负责检验每一颗地雷的质量。他们是我们最后的防线。”
他放下白垩,环视众人:“从今天起,每个雷厂都要办夜校。我不要求你们认字断句,但你们必须学会用米尺,必须会算炸药距离,必须会量火药配比!我们要让每一个从咱们手里出去的‘铁西瓜’,都能在鬼子脚下开出最绚烂的花!”
“我来教第一课!”田中技师上前一步,激动地请缨。
他扶了扶眼镜,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道,“我的第一课,是《如何用一双筷子和一根蜡烛,大致测出铜的熔点》。”
窑洞里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善意的哄笑和更热烈的掌声。
这艰苦的斗争中,最宝贵的,便是这种源自泥土的智慧与乐观。
同一片夜色下,周景舟的办公室内却是一片死寂。
他独自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指间夹着一份刚刚送达的情报。
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印刷厂守卫证实,纵火者并未携带任何引火物,现场勘查发现,起火点有硝酸残留。
专家推断,对方极有可能是将硝酸棉藏于衣物纽扣之中,利用潮湿空气或预设的化学反应,使其延时自燃。
“硝酸棉……延时自燃……”周景舟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这已经超出了普通游击队的范畴,这是一种精准、冷静、近乎于艺术的破坏。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那张银边相框上,照片里,妹妹周婉如笑靥如花。
“你说八路军救了你……可他们真的懂什么叫工业,什么叫秩序吗?他们只会破坏!”他低声嘶吼,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
忽然,窗外夜色中,一道微光一闪而过。
周景舟的身体瞬间绷紧,眼神如鹰隼般锐利。
他死死盯着对面的墙壁,那道光再次亮起,以一种独特的节奏闪烁着——三短,一长。
是约定的信号!
他猛地起身,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
窗外,夜色苍茫如海,除了几棵在寒风中摇曳的枯树,发出如泣如诉的呜咽声外,空无一人。
仿佛刚才那道光,只是他疲惫至极的幻觉。
可周景舟知道,那不是幻觉。
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他,也注视着这座由他亲手建立的秩序之城。
而在几十里外的窑洞里,林锋也刚刚吹熄了油灯。
他正准备休息,窑洞的门帘却被轻轻掀开,去后山清点物资的小文姐走了进来,她的脸色在昏暗的月光下显得异常凝重。
“林锋,出事了。”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急切,“我们储存陶土的那个旧窑,塌了半边。更重要的是,我在塌方后面,发现了一堵被人为封起来的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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