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港区的雨,总带着一股洗不净的铁锈和腐败海腥气。
林溪跟在陆沉身后,穿过“锈蚀迷宫”黑市一条格外狭窄、顶棚不断滴落浑浊水珠的巷道。她的左臂依旧残留着麻木感,视野边缘那些瓷器裂纹般的虚影也尚未完全消退,提醒着她不久前在棚户区遭遇精神污染陷阱和黎琛伏击的惊险。空气中混杂着劣质烟草、汗臭,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甜腻中带着刺鼻的怪异气味,让她本就因“低语”干扰而敏感的神经更加紧绷。
陆沉的脚步在一扇毫不起眼、被厚厚铁锈覆盖的集装箱改造门前停下。他敲门的节奏带着某种特定的规律——三长两短,停顿,再两下。门上一个巴掌大小的窥视孔滑开,一双浑浊而警惕的眼睛在阴影里扫视着他们。
“找谁?”门后的声音沙哑干涩。
“买药,”陆沉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找麦老板,买‘深海甘露’。”
窥视孔后的眼睛在陆沉昂贵的、虽沾染污渍却依旧看得出质地的西装上停留片刻,又扫过他身后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清亮的林溪,这才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将门拉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门内与门外是两个世界。
潮湿、闷热的空气裹挟着浓烈的化学香精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甜气味扑面而来,几乎让林溪窒息。这是一个被各种废弃集装箱拼接、打通形成的巨大空间,头顶挂着几盏电压不稳、滋滋作响的昏黄灯泡,光线在弥漫的烟雾中扭曲。货架上杂乱堆放着各种来路不明的“商品”:从锈蚀的零件、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怪异海洋生物标本,到贴着花哨标签、成分不明的瓶瓶罐罐。
形形色色的人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晃动,交易在角落里低声进行,眼神交汇间是毫不掩饰的警惕与贪婪。林溪的共感能力在这里如同被投入沸水的温度计,数值疯狂跳动。无数混乱、负面的情绪碎片——瘾君子渴求的癫狂、走私贩算计的冰冷、底层挣扎者绝望的麻木——如同无形的针,持续刺探着她的精神防线。她不得不微微凝神,尝试运用初步掌握的“聚焦”技巧,过滤掉那些最嘈杂的干扰,代价是耳内持续的嗡鸣和额角隐隐的抽痛。
陆沉显然对这里并不陌生,他径直走向空间最深处一个用厚重帆布隔出来的小间。掀开帆布,里面是一个相对“整洁”的密室,一个身材矮胖、穿着花哨衬衫却油腻不堪的中年男人正坐在一张堆满杂物的桌子后,用放大镜仔细打量着手里一枚刻着诡异纹路的银币。正是情报贩子麦老板。
听到动静,麦老板抬起头,那双被肥肉挤得细小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他放下银币,脸上堆起职业化的、却毫无温度的笑容:“哟,稀客。陆先生,您这尊大佛,怎么又屈尊踏进我这小庙了?”他的目光越过陆沉,落在林溪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还带了位……新朋友?”
林溪敏锐地捕捉到他一闪而过的惊讶,以及更深层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少废话,”陆沉开门见山,将几张高面额钞票放在桌上,“‘深海甘露’,纯度最高的,两支。”
麦老板瞥了眼钞票,笑容不变,手指却轻轻敲着桌面:“陆先生,现在的行情您也知道,‘眼睛’盯得紧,货不好弄啊。这个价嘛……”他拖长了语调,贪婪地搓了搓手指。
陆沉眼神微冷,又加了一叠钞票。
麦老板这才慢悠悠地拉开桌下一个上了锁的抽屉,取出两支拇指大小、封装着莹蓝色液体的玻璃管。那蓝色深邃得诡异,在昏黄光线下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流动,散发着一种近乎妖异的美感。
“这就是‘抗污染药剂’?”林溪忍不住开口,声音因刻意压低而有些沙哑。她的共感在接触到那蓝色液体的瞬间,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弱却真实的排斥感,如同触摸到冰冷的、带有黏液的活物。
“如假包换,‘深海甘露’,旧港最好的货色。”麦老板将药剂推向陆沉,语气带着一丝炫耀,“只要一点点,什么‘低语’、幻听,立马清净。多少人靠着它,才能在这鬼地方活下去。”
就在陆沉伸手去拿的瞬间,林溪鬼使神差地,利用“聚焦”的能力,将一丝微弱的共感探向了麦老板拿着药剂的那只戴着脏污手套的手。
不是去读取思维,而是去触碰那瞬间流露出的、最本真的情绪。
轰!
并非清晰的画面,而是一种强烈的、混合着极致恐惧与深入骨髓愧疚的情绪洪流,猛地冲击了林溪的意识。那感觉黏稠而冰冷,伴随着一个极其短暂的、非视觉的“认知”——一个昏暗的地下室,冰冷的锁链,还有一个……半身覆盖着灰白色贝壳状物质、不断发出痛苦呜咽的女性轮廓!
“呃……”林溪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踉跄着扶住了旁边的货架才没摔倒。那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却在她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惊悚印记。麦老板的地下室里,囚禁着一个异变的人!很可能是他的亲人!
陆沉迅速扶住她,眼神锐利地看向麦老板:“怎么回事?”
麦老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细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但立刻被更深的油滑掩盖:“没什么,这位林小姐看来不太适应咱这儿的‘环境’。旧港嘛,总有点……不干净的东西。”他话里有话,随即像是为了转移话题,压低声音,带着一种阴恻恻的关切提醒道:“不过陆先生,听我老麦一句,旧港的浑水越来越深了,有些‘鱼’啊,早就不是原来的‘鱼’了,喂多了,小心被反咬一口。你们……好自为之。”
他话音刚落,密室帆布门帘的一角无风自动,林溪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外面人群中,一抹熟悉的、穿着黑色修身西装的优雅身影一闪而过,领口处别着的银色琴弓徽记在昏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是黎琛!
陆沉显然也察觉到了,他猛地攥紧了手中的药剂,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冰冷锐利,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他没有丝毫犹豫,将一支药剂塞进林溪手中,另一支收入自己口袋,然后一把拉起她的胳膊。
“走!”
没有多余的解释,陆沉带着林溪,迅速而无声地融入了黑市混乱的人流,将麦老板那混合着贪婪、恐惧和一丝莫名复杂情绪的目光,以及可能潜伏在外的致命威胁,暂时甩在了身后。
手中的莹蓝色药剂冰凉刺骨,林溪却觉得它仿佛有千钧之重。这所谓的“抗污染药剂”,以及麦老板那隐藏在贪婪表象下的秘密,如同旧港上空永远散不去的阴云,预示着更深的黑暗与危机。而黎琛的出现,更如同一把悬顶之剑,宣告着短暂的喘息已经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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