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内部的通道,仿佛巨兽腐败的肠道,潮湿、阴暗,弥漫着铁锈与某种刺鼻化学试剂的混合气味。幽蓝色的光芒不再仅仅是远处灯塔的指引,它们如同有生命的脉络,镶嵌在锈蚀的金属墙壁和粗壮的管道外壁上,随着某种低沉、非人的嗡鸣节律性地搏动,将周围的一切染上不祥的色彩。
林溪紧跟在陆沉身后,她的“共感”能力在这里如同被投入了沸腾的油锅。无数痛苦、绝望的情绪碎片从墙壁、从地面、甚至从空气中向她涌来——尖锐的仪器蜂鸣、压抑的啜泣、非人的嘶吼、冰冷的金属触感……它们交织成一张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网,不断冲击着她的精神防线。她强忍着剧烈的头痛和视觉边缘那些挥之不不去、瓷器裂纹般的闪烁虚影,努力将这些杂乱的“噪音”过滤,试图捕捉其中有用的信息,比如……前方是否安全。
陆沉的脚步沉稳而警惕,他对地形的熟悉再次发挥了作用,领着林溪避开了几处看似普通、实则可能触发警报的区域。他的侧脸在幽蓝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但林溪敏锐的共感捕捉到他紧绷的肌肉下,那深藏的痛苦与急迫。他对这里并非一无所知,这种认知本身,就是一把双刃剑。
突然,一阵强烈的、混杂着狂热与麻木的情绪波动从前方的拐角传来。
“有守卫,两个。”林溪压低声音,一把拉住陆沉的衣角,指了指旁边一处管道交汇形成的狭窄阴影。
两人刚刚隐匿好身形,两名“深渊之眼”的守卫便迈着略显僵硬的步伐走过。他们穿着深灰色的制服,眼白浑浊,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大部分自我意识,只剩下被灌输的指令在驱动身体。但林溪的共感却“听”到了他们意识底层那被压抑的恐惧,以及一种对幽蓝光芒的病态依赖。
直到脚步声远去,两人才从阴影中出来。
“他们的状态不对,像是被深度控制了。”林溪喘了口气,左耳持续的嗡鸣让她有些烦躁。
“精神浸染的初级阶段,抛弃不必要的情绪,强化服从性。”陆沉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深渊之眼’的常规手段。”他看了一眼墙壁上搏动的幽蓝脉络,眼神晦暗。
他们继续前行,通道开始向下倾斜,温度也降低了不少。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像是一个废弃的交接点,几台布满锈迹、看不清原貌的大型设备散落在角落,地上散落着一些破损的玻璃器皿和扭曲的金属零件。
就在这时,林溪的共感猛地捕捉到一股极其尖锐、充满恶意的情绪,如同毒蛇出洞,骤然从侧上方袭来!
“小心!”
几乎在她出声的同时,一道优雅而阴冷的声音在空间内回荡起来。
“真是令人感动的不离不弃啊,陆少爷。带着你的‘小钥匙’闯到这里,是迫不及待想见证母亲的‘升华’,还是……来自寻死路呢?”
黎琛。
他如同鬼魅般,从高处一根粗大管道的阴影中轻盈跃下,落在两人前方。他依旧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只是此刻沾染了些许污渍,脸上那抹混合着艺术欣赏与残忍的笑意却丝毫未变。他手中把玩的,不再是之前的音叉,而是一柄造型奇特的武器——形似一支纤细的黑色琴弓,弓身流淌着金属冷光,而那根“琴弦”,则在幽蓝的环境光下,反射出一种不祥的、近乎透明的质感。
陆沉瞬间将林溪护在身后,眼神锐利如刀,紧盯着黎琛,以及他手中那件明显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武器。
“黎琛,让开。”
“让开?”黎琛轻笑一声,手腕微抖,那根透明的“琴弦”发出一种几乎超越人耳捕捉极限的微弱震颤,空气似乎都随之泛起涟漪,“陆少爷,你应该很清楚,到了这里,游戏规则就由不得你了。教团长和你的叔叔,可是很期待‘钥匙’就位呢。”
他的目光越过陆沉,直接落在林溪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贪婪。“多么纯净的共鸣波动……真是完美的催化剂。”
林溪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对方话语和情绪中那种将她彻底物化的冰冷。
“催化剂?”她忍不住出声,试图用共感更深地探测黎琛的意图,却被一层扭曲而狂热的意识屏障弹了回来,反而引得脑海中的“低语”一阵躁动。
“看来陆少爷还没告诉你全部?”黎琛故作惊讶,笑容愈发深邃,“不过没关系,等仪式开始,你自然会明白自己的价值……”
话音未落,他动了!
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那黑色琴弓如同毒蛇的信子,直刺陆沉面门!弓弦未至,一股无形的精神压迫已然降临,带着混乱与尖啸的意念,试图干扰两人的判断。
陆沉反应极快,侧身闪避的同时,一记凌厉的手刀切向黎琛的手腕。然而,黎琛手腕诡异一翻,琴弓的轨迹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透明弓弦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扫向陆沉的脖颈!
那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切割,弓弦在靠近的瞬间,高频震颤变得肉眼可见,空气中发出细微的“滋滋”声,仿佛连光线都被其扭曲。
陆沉瞳孔一缩,急速后仰,弓弦擦着他的喉结掠过,带起的并非血痕,而是一阵短暂的、令人窒息的精神恍惚和皮肤上泛起的诡异青黑色斑点!
“小心那弦!”陆沉低吼,甩了甩头,驱散那股不适感,“它能直接传导精神污染和神经毒素!”
林溪心头一紧。她立刻尝试调动共感,不是去探测,而是试图干扰黎琛的动作。她将环境中弥漫的恐惧情绪碎片汇聚起来,如同无形的针刺,狠狠扎向黎琛的意识!
黎琛的动作明显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眉头微皱,似乎对这种直接的精神干扰感到些许意外和厌恶。但他很快恢复,看向林溪的眼神更加兴奋。
“不错,真是敏锐的感知……可惜,还不够!”
他不再理会陆沉,琴弓一转,再次向林溪发难!弓弦震颤,发出直接影响精神的尖啸,林溪只觉得耳膜刺痛,脑海中的“低语”瞬间被放大,眼前的景象开始晃动、重叠。
陆沉岂能让他得逞?他怒吼一声,合身扑上,不再保留,格斗技巧发挥到极致,拳风腿影如同暴风雨般笼罩向黎琛,逼得他不得不回身应对。
一时间,交接点内身影交错,闷响不断。陆沉的攻击狠辣精准,每一招都旨在制服或重创对手;而黎琛的身法却如同鬼魅,那柄淬毒琴弓在他手中如同活物,总是能在间不容发之际格挡或反击,弓弦每一次掠过,都带起令人心悸的精神波动和毒素的威胁。
林溪强忍着不适,紧紧关注着战局。她知道自己的近战能力不足,便将全部心神集中在共感上,不断捕捉黎琛攻击时流露出的情绪波动,预判他的下一步动作,并及时向陆沉发出简短的警示。
“左路虚招!”
“小心下盘!”
“他要后跃!”
在她的辅助下,陆沉渐渐扳回劣势,一次精妙的假动作后,他终于抓住了黎琛的一个破绽,一记沉重的肘击狠狠砸在黎琛的肋下!
黎琛闷哼一声,脸上那优雅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裂痕,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机会!
陆沉乘胜追击,然而,就在他逼近的瞬间,黎琛眼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狞笑。他看似狼狈地向后倒去,手中的琴弓却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如同蝎子的尾针,悄无声息地从他腋下反刺而出!
目标,正是因全力攻击而门户稍开的陆沉胸膛!
“陆沉——!”林溪的尖叫和她的共感预警同时到达。
陆沉也意识到了危险,极限扭转身形试图避开要害。
“嗤——”
一声轻微的、如同热刀切过黄油的声音。
那根透明的弓弦,终究还是没能完全避开。它擦着陆沉的格挡的手臂外侧掠过,并未造成深可见骨的伤口,仅仅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然而,就是这样一道微不足道的伤口,在弓弦离开的瞬间,骤然变成了触目惊心的青黑色!并且,那青黑色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沿着血管的走向,飞速向上蔓延!同时,一股冰冷、粘稠、充满恶意的精神污染,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伤口狠狠冲入陆沉的体内!
陆沉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瞬间失去血色,额头上青筋暴起,似乎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他踉跄一步,单膝跪倒在地,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看向黎琛的眼神充满了压抑的怒火,却难以掩饰那一丝力量的流失。
“陆沉!”林溪冲上前扶住他,触手一片冰凉。那道青黑色的痕迹已经蔓延到了他的手肘,并且还在向上。
黎琛缓缓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领,看着陆沉痛苦的模样,脸上重新挂上了那令人作呕的愉悦笑容。他轻轻抚摸着那根再次变得晶莹的弓弦,仿佛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感受到了吗,陆少爷?这才是‘深渊’真正的滋味。不仅仅是痛苦,更是……归属。”他微微歪头,看向脸色苍白的林溪,“别急,小钥匙,很快就轮到你了。毕竟,‘桥梁’的稳定,需要最纯净的共鸣来锚定……”
他手中的淬毒琴弓,再次抬了起来,无形的杀意锁定了相互扶持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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