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的厮杀声、呵斥声、兵刃碰撞声如同沸腾的滚水,不断冲击着福昌号后院的宁静。我强忍着伤口因剧烈运动传来的阵阵撕裂痛楚,将身形隐藏在廊柱的阴影里,紧紧缀着那名匆忙离去的管家。
他显然对府内的路径极为熟悉,七拐八绕,穿过几重院落,最终来到一处靠近后墙、看似堆放杂物的偏僻小屋前。他警惕地左右张望,我连忙将身体完全缩进一丛茂密的芭蕉之后,屏住呼吸。
只见那管家在木屋门上有节奏地敲击了几下,木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缝隙。管家迅速闪身而入,门随即合拢。
密道入口!就在这小屋之内!
我不敢靠得太近,那里空间狭窄,极易暴露。我只能耐心等待,心跳如擂鼓,耳朵捕捉着周遭的一切声响,同时还要分神留意可能从其他方向过来的巡逻守卫。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前院的喧闹似乎被暂时遏制,但气氛反而更加凝重,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那小屋的门再次悄无声息地打开。这一次,先出来的是那名管家,他神色紧张,再次确认四周无人后,才向门内点了点头。
紧接着,一个身影从屋内迈出。
此人身材高大,肩宽背厚,虽未着甲胄,只穿了一身深蓝色的劲装常服,但那股久经沙场、号令军伍的悍勇之气却难以掩饰。他面容刚毅,线条硬朗,约莫四十余岁,眉头紧锁,眼神锐利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当我的目光落在他腰间悬挂的那枚黑铁腰牌上时,我的呼吸几乎瞬间停滞!
那腰牌的形制……赫然是孝陵卫的标识!而且从其纹饰细节判断,职位绝对不低!秦老和沐姑娘之前的提醒如同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响——韩兆山与“螭龙”勾结,目标直指孝陵卫!眼前此人,恐怕就是关键!
只见那管家对这位孝陵卫将领躬身低语:“秦将军,密道已通,直抵城外安全之处。孙千户在前院周旋,但东厂来势汹汹,恐难持久,请将军速行!”
秦将军?我飞速在记忆中搜索,孝陵卫高级将领中,似乎确有一位姓秦的副指挥使,名叫秦岳!是他!孝陵卫的副将,地位仅次于指挥使,掌管着孝陵一部分卫戍兵马!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与蟠龙、与福昌号密会?难道韩兆山勾结“螭龙”,最终的目标,就是为了策反或者控制这位手握实权的孝陵卫副将?!
这背后的图谋,令人不寒而栗!孝陵卫拱卫太祖陵寝,地位特殊,若其高层将领被渗透,一旦有变,南京震动,天下震惊!
秦岳脸色阴沉,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只是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一个鼓囊囊的物事,似乎是一件用锦缎包裹的方形盒子。那是什么?信物?密信?还是……与那笔巨资有关的东西?
他不再犹豫,在管家的指引下,快步向着后院另一侧的一扇小门走去,那里似乎连接着更隐秘的出口或者另一条路径。
绝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我心中焦急,必须留下他,或者至少弄清楚他怀中之物是什么!但此刻我若现身,别说留下他,恐怕自己立刻就会被闻讯赶来的蟠龙高手和守卫撕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前院方向再次爆发出更激烈的冲突声!似乎东厂的人终于突破了某种阻碍,喊杀声和兵刃交击声迅速向着后院蔓延!
“拦住他们!”
“保护贵客!”
混乱的呼喊声中,夹杂着孙鹤龄气急败坏的指挥声。
机会!更大的混乱来了!
秦岳和那管家脸色同时大变,脚步更快。
我也顾不得许多,趁着一队守卫被前院战况吸引,匆忙赶去支援的空档,我从芭蕉丛后闪出,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靠近那小屋。我必须确认密道的情况,或许能找到其他线索。
然而,我刚靠近小屋,还没来得及探查,侧面一道凌厉的掌风已然袭来!
“小贼!哪里走!”一声厉喝响起。
我心中一惊,急忙侧身避让,只见一名身着福昌号护卫服饰,但眼神狠戾、太阳穴高高鼓起的中年汉子扑了过来,掌风刚猛,直取我受伤的左肩!此人气息沉凝,显然是蟠龙安排在此处的核心守卫!
看来我的潜入终究还是被发现了!或许是在翻越院墙时,或许是在跟踪管家时,留下了蛛丝马迹。
软剑瞬间出鞘,剑光如水,迎向对方的掌势。但内力运转之间,背心那道剑气再次被引动,阴寒刺痛传来,让我的剑势不由得一滞。
“铛!”
剑掌相交,发出一声闷响。我只觉得一股巨力涌来,胸口血气翻腾,喉头一甜,忍不住“蹬蹬蹬”连退数步,撞在身后的墙壁上,方才稳住身形,嘴角已溢出一丝鲜血。
那守卫得势不饶人,狞笑一声,再次揉身而上,双掌翻飞,掌影重重,将我周身要害笼罩。
我强提真气,软剑舞动,化作层层叠叠的剑幕护住身前,但内力不济,剑光明显黯淡,只能勉力支撑,险象环生。左肩的伤口在剧烈对抗下再次崩裂,鲜血迅速染红了灰布衣衫。
而另一边,秦岳在那名管家的护送下,已经快要抵达那扇小门。眼看就要失去这至关重要的线索!
就在我心中几乎绝望之际,数道黑色身影如同鹞鹰般从前院方向扑入后院,人未到,凌厉的暗器破空声已然响起!
是东厂的人!他们终于杀进来了!
“噗噗噗!”
围攻我的那名蟠龙守卫猝不及防,虽然挥掌拍飞了几枚暗器,但仍被一枚梅花标射中大腿,惨叫一声,动作顿时慢了下来。
我压力骤减,趁机一剑逼开他,目光急扫,只见那佩剑首领如同杀神般闯入后院,长剑并未出鞘,仅凭剑鞘挥扫,便将两名试图阻拦的蟠龙好手震得吐血倒飞。他冰冷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正在逃离的秦岳和管家!
“拦住他们!一个不许放走!”佩剑首领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数名东厂番子立刻如狼似虎地扑向秦岳。
场面彻底失控!蟠龙守卫、东厂番子在这精致的后院里混战成一团,喊杀声、兵刃碰撞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秦岳身边的那名管家似乎也会些武功,抽出短刃拼死抵挡,但在东厂好手的围攻下,很快便身中数刀,倒地不起。
秦岳怒吼一声,拔出腰间佩刀,刀法大开大阖,刚猛无俦,竟一时逼退了两名东厂番子。但他显然心不在焉,目光不断瞟向那扇近在咫尺的小门。
我躲在战圈的边缘,一边运功压制伤势,一边死死盯着秦岳。那名被我击伤的蟠龙守卫还想上前纠缠,却被一名东厂番子截住。
佩剑首领似乎对杂鱼不感兴趣,他的目标明确,一步步走向秦岳,那股无形的压迫感让周围的厮杀都为之一滞。
“秦副将,”佩剑首领终于开口,声音冰冷,“不在孝陵卫值守,擅离职守,私会逆党,该当何罪?”
秦岳脸色铁青,握刀的手青筋暴起:“休得血口喷人!本将行事,何须向你东厂交代!”
“拿下!”佩剑首领不再废话,身形一动,如同鬼魅般欺近,未出鞘的长剑直点秦岳手腕!
秦岳挥刀格挡,刀剑相交,发出沉闷的巨响。秦岳闷哼一声,连退两步,显然在内力上吃了亏。
我心中焦急,他们一旦交手,无论谁胜谁负,我都再难有机会接近秦岳,更别提弄清楚他怀中之物了。
必须趁乱行事!
我看准一个东厂番子被蟠龙守卫临死反扑击伤的间隙,猛地从藏身处窜出,不是攻向任何人,而是如同游鱼般滑向战圈外围,目标直指那扇秦岳一直想靠近的小门!
我的动作引起了佩剑首领的注意,他冷哼一声,似乎想出手拦截,但秦岳却趁机猛攻,让他不得不回身应对。
就在我即将触碰到那扇小门时,身后一道恶风袭来!是那名腿受伤的蟠龙守卫,他竟不顾伤势,再次扑来,手中多了一柄淬毒的匕首,直刺我后心!
我猛地拧身,软剑回削,“铛”地架开匕首,但内力不济,被震得手臂发麻。那守卫状若疯虎,完全不顾防御,匕首连连刺来,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好在他已身受重伤,我转换剑风,直插他的胸膛,一剑毙命。
我杀掉守卫后,回过头看到,秦岳在佩剑首领的攻势下左支右绌,怀中的那个锦盒在激烈的打斗中似乎快要掉出来!糟了,如果秦岳被抓,锦盒必然会被东厂所得,加上之前的旧账册,东厂势必会得知八十五万两的事情。秦岳不能出事.......至少现在不能被抓住!
我急中生智,割掉守卫衣角,迅速蒙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同时,我强提一口真气,挥剑而上,佩剑首领感到身后剑风,急忙侧身闪躲,秦岳才得此一喘息机会。我努力让声音显得沉稳而略带急促,模仿着记忆中韩兆山那略带沙哑的腔调,压低声音喝道:
“秦将军!我是韩兆山!孙千户命我接应你,东西给我,由我护送从另一条路走!您快随他们从密道撤离!兵分两路,老地方见!”
我刻意点出韩兆山和孙鹤龄的名字,增加可信度,同时将“护送东西”和“吸引注意”分开,符合紧急情况下分头行动的常理。
秦岳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但眼下局势危如累卵,容不得他细细分辨。他看了一眼怀中那锦盒,又看了一眼面前的东厂番子,脸上挣扎之色一闪而过。
“韩千户?你怎会在此?”他下意识反问,手却紧紧护着锦盒。
“奉上峰密令!专为接应此物!别再犹豫了!东西若落入东厂之手,你我皆是大罪!”我语气加重,带着呵斥与焦急,同时向前逼近一步,伸出手,作势欲接。
“别让他们跑了!”佩剑首领大声喝到。
两名东厂番子提刀上前,我与秦岳立即运功招架,而佩剑首领动作更为迅速,寒光凸起,剑尖已经到面前,秦岳见状一记大力很扫,将一名东厂番子逼退,用掌将我推开,我借力上挑,堪堪将佩剑首领的攻势化解。如此猛烈的攻击成了压垮秦岳犹豫的最后一根稻草!
“好!韩千户,东西交给你!务必送到!”秦岳不再怀疑,或者说,他已没有选择!他猛地将怀中那锦盒塞入我手中,触手只觉冰凉沉重。
这时周边福昌号的守卫也都赶了过来,挡在了东厂和我们之间,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必须马上离开,“保护将军从密道走!”我甚至不忘回头喊了一声,将戏做足。
秦岳见状,不再犹豫,在那几名守卫的拼死护卫下,猛地冲向了那扇小门。
我怀揣着那意外得手的锦盒,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成功了!这险到极致的一招,竟然真的奏效了!
我不敢有丝毫停留,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借着假山、亭台、树木的掩护,向着记忆中一处可能通往相邻宅院的偏僻墙角亡命奔去。身后,是东厂与蟠龙更加激烈的厮杀,以及那佩剑首领冰冷的目光似乎扫过了我逃离的方向。
“追!那人拿了东西!”混乱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更多的脚步声和呼喝声向我这边追来。
我咬紧牙关,不顾一切地向前冲。伤势在剧烈奔跑中再次发作,背心寒气与各处伤口的疼痛交织在一起,眼前阵阵发黑。但我紧紧抱着怀中的锦盒,这里面,很可能藏着扭转局面的关键!
前方是一堵高墙,墙头布满了防止攀爬的碎瓷。我已无路可退!
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猛地深吸一口气,将全身残余的内力灌注双腿,足尖在墙面上连点数下,身形艰难拔起,右手软剑挥出,削掉一片碎瓷,左手五指如钩,死死扣住墙头,用尽最后力气翻了上去!
就在我翻上墙头的刹那,一道凌厉的剑风自身后袭来!是那佩剑首领!他竟如此之快就摆脱了纠缠追了上来!
我甚至来不及回头,只能凭借本能向前一扑,向着墙外未知的黑暗坠落下去!
“噗通!”
身体沉沉的坠入水中。巨大的冲击力让我眼前一黑,怀中的锦盒也险些脱手。我死死抱住它,用劲力气浮出水面,大口喘着粗气,定了定心神,不敢耽搁遁水而逃。
身后高墙上,似乎传来了那佩剑首领冰冷的哼声,但他并未立刻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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