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山神庙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篝火跳跃的光芒映照着赵诚、王校尉、李校尉三人脸上未干的血迹和决绝的神情,也映照着我苍白如纸、因剧痛而微微抽搐的面容。
王校尉和李校尉正小心翼翼地帮我重新处理伤口。烈酒淋在皮肉翻卷的创口上,带来一阵阵令人牙关紧咬的灼痛,但比起背心那道阴魂不散的剑气,这反而算是一种“清醒”。左肩的箭伤被河水泡得发白,边缘肿胀,王校尉用烧红的匕首尖端小心翼翼地清理着腐肉和脓血,每一下都让我冷汗涔涔,几乎晕厥。李校尉则用干净(相对而言)的布条,将金疮药厚厚地敷在伤口上,再紧紧包扎起来。
“大人,忍一忍。”赵诚蹲在一旁,眉头紧锁,看着我的伤势,眼神里满是忧虑和一丝后怕,“您这伤……太重了。尤其是背心这道剑气,阴寒歹毒,恐怕非寻常药物能解。”
我艰难地摇了摇头,示意无妨。目光扫过角落里那只沉默的铁箱,又看向眼前这三名为了我,已然自绝于冯太监掌控下的南京锦衣卫体系的汉子。
“赵诚……”我声音嘶哑,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胸腔的疼痛,“你们……回不去了。”
赵诚脸上闪过一丝黯然,随即被坚毅取代:“从挥刀那一刻起,就没想过再回去。冯让老狗把控卫所,排除异己,勾结螭龙,这锦衣卫,早已不是从前的锦衣卫了!”
王校尉和李校尉也重重点头,虽然眼神中仍有一丝对未来的迷茫,但并无悔意。
“好……”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既然回不去,就要谋划生路,更要……反击!”
我看向赵诚,目光凝重:“这箱子里的账册,是‘亲王圭’,是撬动整个局面的关键。必须尽快破译其中的苏州码子,弄清楚那八十五万两白银的真正下落和启用方法。”
“大人是想……”赵诚眼中精光一闪。
“你去。”我斩钉截铁道,“带上箱子,去找秦老。城南,‘墨韵斋’。他是破解苏州码子的不二人选,而且……他或许知道更多关于‘影’和这笔钱的事情。” 我顿了顿,补充道,“务必小心,冯太监和螭龙的人也一定在盯着他。”
赵诚没有丝毫犹豫,沉声道:“明白!我就算拼了性命,也会将账册安全送到秦老手中,并带回破译的结果!”
我点了点头,赵诚的沉稳和能力,是我目前最能信赖的。随即,我将目光转向王校尉和李校尉。
“王兄弟,李兄弟。”我语气郑重,“你们二人,亦有重任。”
两人立刻挺直了腰板:“请大人吩咐!”
我从怀中摸索出那枚漕帮石小七赠予的木牌,令牌虽小,却仿佛重若千钧。我将令牌递给王校尉。
“你们带上此物,去找漕帮。石小七兄弟……已为我捐躯,但他的情义,漕帮的规矩,或可一用。”我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痛惜,“持此令牌,寻求漕帮庇护,暂避风头。冯太监如今权势熏天,明面上的力量我们无法抗衡,唯有借助这些江湖草莽之力,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王校尉双手接过令牌,紧紧攥住,重重点头:“大人放心!我等定不负所托!”
“此外,”我继续道,脑中飞速盘算着冯太监与螭龙那未完成的交易,“你们要想办法,通过漕帮的渠道,密切关注近期所有往来南京的货船,尤其是……可能运送大量金银的船只!”
李校尉反应很快:“大人的意思是……冯太监可能还会让螭龙补齐那剩余的七成钱财?”
“不错!”我肯定道,“冯让老奸巨猾,不见兔子不撒鹰。他手中没了账册,以为在螭龙手中,更会紧紧抓住已经到手的三成金银和即将到手的七成。螭龙为了得到‘亲王圭’,也必须满足他的贪欲。这笔交易,很可能还在继续!若能找到他们交割钱财的地点或船只,我们或许能……虎口夺食,至少,也能搅他个天翻地覆!”
王校尉和李校尉对视一眼,眼中都燃起了斗志。他们如今已是“叛徒”,若能立下奇功,不仅能活下去,更能狠狠打击冯太监和螭龙,一雪前耻!
“属下明白!”两人齐声应道。
计划已定,气氛却更加凝重。此一别,前途未卜,凶险异常。
赵诚看着我苍白如纸的脸色和几乎无法动弹的身体,担忧道:“大人,您……您这伤势,必须静养。您要去哪里?”
“我自有去处。”我低声道,脑海中在飞速思考,现在还不能让他们知道沐公爷,也参与到这场风暴中来了,但我现在只能去沐府躲避,一来养伤,二来将码头之事回禀。“我会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你们的消息。你交给秦老后,去之前你来找过我的城东前朝废窟暂避躲避,我会派人定期联系你和运送生活物资的。”
赵诚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我坚定的眼神,最终只是重重抱拳:“大人保重!我等定尽快完成任务!”
事不宜迟,必须趁着夜色未尽,尽快分散行动。
赵诚小心翼翼地抱起那只沉甸甸的铁箱,用破布包裹好,背在身后。他最后看了我一眼,目光中充满了决然,随即转身,如同融入暗夜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庙门外的黑暗中,直奔城南而去。
王校尉和李校尉也向我抱拳行礼。
“大人,您多保重!”
“我等定不负使命!”
我点了点头,目送他们二人带着那枚漕帮令牌,朝着与赵诚相反的方向,去寻找那飘渺的江湖庇护与至关重要的情报。
转眼间,破败的山神庙内,只剩下我一人,以及一堆即将燃尽的篝火。
孤独、伤痛、寒冷如同潮水般再次将我淹没。背心的剑气因无人压制,又开始蠢蠢欲动,阴寒之感顺着脊柱蔓延。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呕出几口带着黑丝的淤血。
不能倒下……至少,现在还不能。
我挣扎着,将篝火最后的余烬用泥土掩埋,抹去我们在此停留的痕迹。然后,拄着那根枯枝,一步一挪,踉跄着走出了山神庙。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寒风凛冽。我辨明了方向,朝着南京城,朝着那片看似龙潭虎穴,却可能藏着一线生机的城南区域,艰难前行。
每走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左肩和背心的剧痛几乎让我晕厥。视线模糊,只能依靠本能和顽强的意志支撑。
我知道,赵诚正背负着希望与危险前往墨韵斋;王、李二人正怀揣着令牌与任务奔向未知的江湖;而我,这个风暴的中心,必须在自己彻底崩溃之前,养精蓄锐,等待那可能改变一切的消息。
南京城的轮廓在熹微的晨光中渐渐清晰,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而我,正拖着残破之躯,一步步走向它的心脏,走向那交织着阴谋、背叛、忠诚与希望的未知黎明。
前方的路,依旧被浓雾笼罩,但分散出去的火种,或许能在不同的角落,燃起破晓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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