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深处,水珠自石缝渗出,一滴一滴砸在朽木之上,
“嗒——嗒——”
像脚步,像低语,像某种活物在黑暗中轻轻叩击棺盖。
苏晚照靠在棺侧,指尖陷入掌心。
她没有赢。
她只是把“回收”变成了“猎杀”,把“错误”升级为“威胁”。
清道夫已激活——三日之内,必至。
夜风不再吹动义庄的门,仿佛连风也屏住了呼吸。
而地窖之下,时间正以滴水的速度,滑向终结。
棺木表面布满裂纹,指尖划过时,粗糙的木刺扎进皮肤,留下细微的痛感。
颈间的哑铃扣虽然停止了震颤,但视野角落里那猩红的【67息】倒计时,依旧像一道催命符,灼烧着她的神经——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耳膜深处一阵尖锐的嗡鸣,仿佛有金属针在颅内搅动。
指尖的寒意几乎要冻结血液,她却强迫自己在那片被“覆盖”的记忆空白中搜寻,不是寻找丢失的片段,而是寻找覆盖物本身的痕迹。
指甲因用力抠地而翻裂,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她却恍若未觉。
她猛地抬头,目光如炬,直刺向沈砚:“你记得我说过‘神经链剥离’,对吗?可是我发誓,在我所有被灌输的知识里,从未有过这个词。”
沈砚一怔,显然没料到她会问这个。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干咽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下意识地从怀中掏出那半块被烧得焦黑的符纸,指尖微微发抖。
符纸边缘卷曲如枯叶,触感焦脆,上面的字迹在昏暗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像是干涸后又被水汽浸润过的血痕。
“但你写下来了,”他声音干涩,每一个字都像从砂纸上磨出,“用的墨……像铁锈,又像干涸的血。”
苏晚照闭上双眼,那句话如同钥匙,瞬间开启了一扇禁忌的门。
银白色的舱室,冰冷的金属墙壁反射着无机质的光,寒气透过制服渗入皮肤,连呼吸都凝成细小的白雾。
一个与她有着一模一样面容的女人,眼神空洞而决绝,正亲手将一把造型奇特的手术刀,缓缓插入自己的太阳穴。
刀刃切入颅骨的瞬间,她听见了“咔”的一声轻响,像是冰层裂开,又像是神经断裂的脆音。
剧痛仿佛跨越了时空,直击她此刻的灵魂。
她猛地睁开眼,毫不犹豫地咬破食指指尖,牙齿切入皮肉的钝痛让她清醒。
鲜红的血珠滚落,砸在积满尘埃的地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随即被灰土吸噬。
她俯下身,凭借那残存的痛觉记忆,画出了那把刀的轮廓。
指尖划过地面,粗糙的颗粒摩擦着伤口,火辣辣地疼。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她的指尖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自动弯曲、游走,在那简单的刀形旁,竟行云流水般勾勒出一幅繁复无比的神经接驳图谱。
线条细密如蛛网,每一道转折都精准得令人战栗,其精密程度,绝非这个玄灵世界所能理解。
一直蜷缩在角落里的小满,此刻颤抖着爬了过来,指甲在石板上刮出刺耳的“吱呀”声。
他的瞳孔因恐惧而缩成了针尖,嘴唇哆嗦着:“姐姐……你,你刚才画的这个……和我昨晚梦见,巡夜人死的时候……胸口浮现出的光纹……一模一样!”
【58息】。
时间不多了。被动等待就是坐以待毙。苏晚照
“沈砚!”她厉声命令,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最后一粒灵髓结晶,碾碎成粉!”
沈砚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从药囊中取出那仅存的、米粒大小的晶石,用随身短刀的刀柄小心翼翼地将其碾压成细腻的粉末。
刀柄与晶石摩擦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粉末散落如星尘,在昏暗中泛着微弱的荧光。
“小满,傀儡里的金属碎屑。白鸦,沉香和……我母亲的骨灰。”
两个少年也立刻行动起来。
小满忍着惧意,撬开一具破损傀儡的胸腔,金属关节发出“咯吱”呻吟,幽光碎屑沾满他颤抖的手指。
而一直沉默不语的白鸦,则默默从随身的小袋里倒出最后的沉香粉,又从一个贴身收藏的、更为精致的小瓷瓶里,小心地倾倒出少许洁白的骨灰。
骨灰触地无声,却在他指尖留下冰冷的触感,仿佛母亲最后的叹息。
他做这一切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个早已演练过无数次的仪式。
四种截然不同的物质在苏晚照手中混合,被她用灵力与血,重新搓成了第四支静默香。
指尖碾压时,金属碎屑割破皮肤,血与粉交融,散发出铁锈与焚香交织的奇异气味。
这香体呈现出一种斑驳的灰黑色,间或闪烁着金属的冷光,握在手中,竟微微发烫,像一颗搏动的心脏。
白鸦在此时,已从背后解下那具古朴的琴匣,将那尊无舌傀儡端正地摆放在香炉之前。
他修长的手指上,不知何时又缠绕上了鲜红的丝线,指尖轻拨,无声的音波自琴弦上荡开,与傀儡体内残存的晶核频率产生共鸣。
地窖内的空气中泛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如水面被无形之手搅动,每一次波动都带来耳膜的轻微震颤。
一直冷眼旁观的墨槐,忽然动了。
他从宽大的袖中抽出一截焦黑如炭、却隐隐有电光流转的雷击木枝,以迅雷之势在地上划出三道玄奥的符线。
木枝划过石面,发出“嗤啦”刺响,焦痕中跳跃着细小的电火花,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臭氧的焦味。
“识镜阵的残阵,”他声音低沉,像古井里的风,“没有阵眼,最多撑半柱香。记住,你要找的不是真相,真相会杀了你。你要找的,是‘她’……是无数个过去的你,在无数次覆灭中,为你留下的后门。”
苏晚照深深看了他一眼,重重点头。
她将那支奇特的静默香插入炉中,用指尖逼出一缕火苗点燃。
香头“滋”的一声,冒出的不再是青烟,而是一股扭曲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雾。
黑雾升腾时,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像是无数亡魂在风中哀鸣。
她闭上双眼,在黑雾笼罩的瞬间,整个人的意识如坠万丈深渊。
刹那间,天旋地转。
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充斥着消毒水和能量管线嗡鸣的战地舱内。
冰冷的金属地板透过鞋底传来刺骨寒意,头顶的荧光灯发出高频的“嗡——”鸣,像是某种机械生物的呼吸。
身上穿着的不是粗布衣衫,而是一套银白色的、印有“bhc-07”字样的制服,布料紧贴皮肤,带着合成纤维特有的滑腻感。
她的手上戴着无菌手套,正熟练地操控着几根悬浮在半空的纳米探针,为担架上一名士兵进行紧急处理。
探针尖端泛着幽蓝的微光,轻轻触碰神经末梢时,发出细微的“噼啪”电流声。
那士兵胸口大敞,一个闪烁着微光的符文钉,深深嵌入了他的心脏。
而那士兵的脸,赫然便是巡夜人!
这不是回忆,这是亲历!
她成了那个“影渡者”,那个覆盖她记忆的“苏晚照”。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正在做什么——剥离与符钉相连的神经链,以防灵力反噬导致全身数据崩溃。
凭借着这具身体的本能,她操控着纳米探针深入士兵的神经末梢。
指尖传来探针反馈的细微震颤,仿佛在触摸活体电路。
也就在这一刻,她属于“玄灵界苏晚照”的意识,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常——在那纯粹的、属于灵能未来的神经电信号中,竟然残留着一缕微弱至极、却又无比熟悉的灵力波动。
那波动的源头,与玄灵界的符咒之力,同源同根!
一个石破天惊的念头在她脑中炸开:这不是什么跨位面意识传输,这是同一具身体,在两个世界,被同时杀死了!
“切换!”她用意念发出一声怒吼。
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她强行扭转视角。
下一秒,她“看”到了现实中的义庄地窖。
她的手,正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解剖刀,剖开了躺在停尸板上的巡夜人的胸腔。
刀刃划过皮肉的触感清晰可辨,温热的血液顺着刀背流下,滴落在地面,发出“嗒、嗒”的闷响。
而她的另一只手,正准备去触碰那枚微微发烫的符钉!
双重视角在混乱中强行同步,庞大的信息流冲击着她的神识,却也让她在这一瞬间,完成了两界的同时诊断!
死者,是“双生灵契”者!
他的魂魄,被人为地一分为二。
一半被禁锢在这具位于玄灵界的肉身里,承受着符钉的折磨;而另一半,则被接入了灵能未来的世界,被改造成了一个“活体数据节点”,为那个庞大的系统提供某种服务。
而系统日志深处,那句冰冷的【回收至bhc-主舱】,根本不是什么保护协议!
而是最残酷的清除指令!
一旦作为数据节点的代行者意识出现不稳定,或者被判定为“异常数据”,系统就会立刻启动该指令,将他在灵能未来的数据流彻底抽离,同时,引爆另一界的符钉,将他的肉体彻底销毁,做到真正的、跨越维度的“毁尸灭迹”!
香火即将燃尽,黑雾开始变得稀薄。
苏晚照想强行脱离这种令人发疯的双重视角,却发现自己的意识像是被黏在了蛛网上,无法挣脱。
更多的画面,如同破碎的玻璃,疯狂地闪现在她眼前:
在名为“神术星域”的地方,她身披圣袍,在亿万人的诵祷声中,被从天而降的光链锁住,跪在巨大的审判庭外,亲手点燃了静默香;在“生物科技星域”的无菌舱里,她的记忆被一层层剥离,随后被装入一个写着“格式化”字样的休眠舱;在蒸汽与齿轮轰鸣的“蒸汽纪元伦敦第七站”,她穿着维多利亚时代的长裙,亲手为另一个满眼惊恐的“自己”,注射了强效失忆药剂……
每一次死亡,都有一缕最精纯的意识被抽走,送回那个神秘的bhc-主舱。
她终于明白了。
所谓的“原初苏晚照”,或许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她们都是被摔碎的镜子,是无数的残片,在不同的世界线上,以不同的身份,重复着被利用和被清除的宿命。
而她此刻的觉醒,正是系统程序无法容忍的“异常bUG”!
意识正在飞速沉没,被那股来自“主舱”的巨大引力拖拽。
她用尽最后的气力,调动起全部的精神,在意识彻底被黑暗吞噬前,将一段由她刚刚计算出的、加密过的信息,狠狠地刻入了那个双重视角下的神经链模型之中——那是巡夜人在两个世界死亡的精确时间差,一个被精确到了毫秒、足以证明两界时间流速不同的、致命的坐标!
“噗——”
苏晚照猛然睁开双眼,身体向前一扑,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口鼻间尽是血沫。
她虚脱般地倒在地上,急促地喘息着,像一条濒死的鱼,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叶撕裂般的痛楚。
“倒计时停了!系统界面……黑了!”沈砚第一个扑上来扶住她,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后怕。
苏晚照艰难地抬起手,想要擦去嘴角的血迹,却惊愕地发现,自己的右掌掌心,不知何时,竟多了一道细长的、已经结痂的刀痕。
那形状,与她在梦境中见到的那把插入太阳穴的手术刀,完全吻合!
更让她震惊的是,她的手中,正紧紧握着一块新凝结出的灵髓结晶。
它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纯净、透亮,内部甚至有无数细密的金色纹路在缓缓流淌,仿佛构成了一个玄奥密钥的雏形。
就在这时,一直静默的白鸦,忽然拨动了最后一根琴弦。
“铮!”
一声裂响,琴弦崩断。
他身前的无舌傀儡胸口应声裂开一道缝隙,从中吐出一段断断续续、充满了杂音的录音:
“……警告,bhc-07,你已触发……越界协议……主舱即将……响应……”
话音未落,傀儡彻底碎裂。
半空中,断弦的残响竟未消散,反而凝结成了一行血红色的字迹,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缓缓浮现:
【你不是她,你也从未是你。】
墨槐死死地盯着苏晚照手中那块新的灵髓结晶,声音低沉得可怕:“这东西……既能屏蔽系统的追踪,也能成为引它前来的灯塔。你赢了一时,可下一次,面对主舱的直接锁定,你还敢烧吗?”
苏晚照的目光从那行血字上移开,落回到自己掌心那道深刻的刀痕上。
她用尽力气,撑着地面,缓缓地、却无比坚定地站了起来。
“我不敢。”她轻声说道,声音沙哑却清晰,“但我必须烧——因为只有在火里,我才能看见,‘我’是谁。”
她的话音在地窖中回响,带着一种九死无悔的决绝。
所有人都被她话语中的力量所震慑,一时间,地窖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剩下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然而,这片刻的宁静,却被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异响打破了。
那声音,像是朽坏的木头在干燥的石槽中,被施加了某种力量,正极其缓慢地、一寸寸地转动摩擦。
声音的来源,似乎正是地窖中央,那具早已冰冷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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