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内,白幡在风中猎猎翻卷,烛火几欲熄灭,墙上的影子扭曲如挣扎的魂魄。
苏晚照盘坐在九根断银针围成的残阵中央,心口的医徽泛着幽蓝微光,那光不似静物,倒像沉睡的脉搏,随她每一次呼吸在皮下轻轻搏动。
沈砚跪在一旁,指尖仍悬于她背心半寸,掌心残留的黑血早已凝结,寒意却顺着经络爬进肺腑——方才那一口秽血,不只是从她口中吐出,更像是从他们共坠的深渊里,挣脱而出的第一缕魂。
“晚照?”他声音发哑,像砂纸磨过枯木,“你……要做什么?”
苏晚照低头看了眼掌心那枚泪滴,冰凉的触感顺着经脉爬进心脏,指尖微微发麻,仿佛握着一块来自深渊的寒玉。
她望着心渊方向空出的第八个位置,那里的微光流转得更急了,像风中摇曳的烛火,又像在催促,又像在等待。
“我要把心渊里的东西,都理清楚。”她抬头时,眼底映着医徽的蓝光,那光在瞳孔深处游走,像星河倒灌入眸。
沈砚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见过她面对凶案时的冷静,见过她剖尸验骨时的专注,却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像是要把最锋利的刀刃对准自己,偏生嘴角还带着笑,像在说“不过是场寻常手术”。
他握了握药箱里剩下的断针,指节发白,金属的冷意刺入掌心,终究只是轻声道:“我在。”
话音未落,医徽突然爆发出刺目蓝光,灼得他不得不闭眼。
苏晚照闭了眼,意识如坠深渊,被一股无形之力拽进心渊。
八座浮碑在虚空中沉浮,每座碑身都缠着淡金色的光丝,那是前八位代行者的残念,在寂静中低语,如风拂过铜铃。
她伸手触碰最近的第一碑,指尖刚触及碑面,记忆如潮水涌来——蒸汽纪元的手术室里,戴着铜制护目镜的医生在她掌心刻下神经锁止术的纹路,金属刻刀划过皮肤的痛感真实得让她指尖一颤;第二碑是神术星域的光愈修会,白衣修女将光织愈痕的祷文塞进她灵魂,那声音如清泉流淌,带着檀香与晨露的气息;第三碑……她突然踉跄,基因未来的研究员在解剖台上对她说:“这具身体的基因锚定,是为了追踪被炼魂术标记的人。”那声音冰冷,像手术刀贴着脊椎滑下,寒意直透脑髓。
每破解一段,医徽便震一下,原本的裂痕里渗出更亮的光,像有熔金在缝隙中奔涌。
可当她的指尖即将触到第五碑时,残念突然翻涌成黑雾,带着腐朽与警告的气息,像无数细针扎向意识,耳边响起低沉的嘶吼,似有无数声音在齐声低语:“退后——”
她顿了顿,收回手——老槐说前八人皆因“上传”而死,第五碑或许藏着关键。
“嗷——”
现实中的尖叫刺穿意识,像利刃劈开梦境。
苏晚照猛然睁眼,正看见墨息缩在屋角,黑雾翻涌如沸水,幼兽轮廓时隐时现,眼中的泪大颗大颗砸在青砖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腾起细微白烟,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与铁锈的气味。
它突然扑过来,尖牙对准她的手腕,却在要咬到的瞬间软下来,用湿漉漉的鼻尖蹭她掌心,那触感温热而粗糙,带着兽类特有的生命力。
“你想说的,我都知道。”苏晚照轻声道。
她能感觉到墨息的痛苦——那是记忆被撕裂的痛,是它作为预言兽必须传递真相的挣扎,像有无数细线在灵魂深处拉扯,每一下都牵动她的神经。
她摸了摸它头顶,黑雾突然凝实,一片记忆碎片飘进她脑海:
年幼的自己躺在泛着冷光的手术台上,无数光丝缠绕四肢,冰冷的金属环扣住腕踝,一个机械合成音在头顶响起,毫无情感地播报:“第7号代行者,启动。玄灵界生命数据采集程序,开始。”那声音像钻头刺入耳膜,带着高频的震颤,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的呼吸猛地一滞。
原来不是穿越,是被重塑。
她所谓的“前世”,不过是无界医盟为这具容器编织的外壳,是植入的记忆,是伪造的魂。
“啪嗒。”
义庄的木门被推开,冷风裹着星屑卷入。
老槐拄着半截枯枝进来,白发沾着星屑,双眼还在渗血,血珠顺着皱纹滑落,在脸颊上留下暗红的痕迹,可他笑得像个孩子,嘴角咧开,露出残缺的牙。
他走到火盆前,将最后一块碑石投进去,火星噼啪跳起,映得他皱纹里都是光,热浪扑面而来,带着松脂与灰烬的气息。
“前八人,皆因把玄灵界的数据上传给无界医盟而死。唯第五号,她不肯传,把数据锁在自己身体里,倒活下来了。”
苏晚照攥紧墨息的爪子,指节发白,爪尖刺入掌心,带来一丝锐痛。
“您是说,我若学她锁数据……”
“医徽会真正觉醒。”老槐打断她,声音低沉如钟,“可她最后成了无界医盟的弃子,被肃清使追杀三百年。”他突然凑近,血珠滴在她手背,温热黏腻,像一滴未冷的泪,“你选哪条路?”
苏晚照望着心口的医徽。
它还在轻颤,像在等她的答案。
她想起解剖过的每具尸体,指尖曾抚过他们冰冷的皮肤,听见过他们最后的心跳;想起沈砚为她磨断的银针,那声音在深夜里清脆如雨;想起青奴最后那盏灯的温度,暖光映在脸上,像夕阳落在肩头。
那些不是数据,是人命,是她用共情共鸣术触摸过的、滚烫的魂。
“我不走她的路。”她轻声说,声音轻得像风拂过幡旗,“我走我的。”
话音未落,她指尖泛起银光,在胸口划出一道血痕,温热的血顺着皮肤滑落,带着铁锈味,滴在医徽上。
蓝光突然变成暖金色,像初阳穿透云层,光流顺着经脉蔓延,暖意从心口扩散至四肢。
她望着那团光,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从前你是系统终端,是观测我的器。现在起,你是我苏晚照的医徽,是和我共存的器。你若愿随,便回应我。”
满室寂静。
沈砚的呼吸几乎停了,墨息的黑雾也凝住不动,连火盆里的火星都悬在半空,像时间被冻结。
然后,医徽轻轻一颤。
“共情共鸣术……已解锁。”
女声从她心底升起,带着蒸汽的沙哑、神术的清越、基因未来的冷静,像所有她接收过的记忆碎片融成的河,在意识深处缓缓流淌。
苏晚照闭眼,泪水顺着血痕滑进衣领,咸涩的滋味在唇边漫开。
她抬手,心灯虚影从医徽里升起——不再是单纯的蓝,而是金、银、赤、青四色缠绕,像道落在人间的彩虹,光流在指尖跳动,带着温润的震颤。
青奴的琉璃灯在光中闪了闪,最终隐去。
苏晚照知道,这盏灯的使命,该由她自己接过了。
“吱呀——”
义庄的门被风撞开,冷风卷起白幡,猎猎作响。
门外站着个穿黑袍的人,面具上刻着机械纹路,腰间长刃出鞘三寸,寒光映得地面的白幡都泛了冷。
肃清使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像金属摩擦,带着高频的震颤:“代行者,跟我们走。”
苏晚照擦了擦脸上的泪,心灯在掌心升起,暖光裹着四色,将肃清使的面具照出裂痕,光流在金属表面游走,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她往前走了一步,素白衣角扫过地上的断针,布料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你们要的代行者,是听话的刀。”
“可我不是。”
肃清使的指尖扣紧刀柄,金属指套发出轻微的“咔”声:“那你是什么?”
苏晚照笑了,灯焰突然盛起,映得她眼底有星子在跳,光在她睫毛上跳跃,像有整片银河在燃烧:“我是……不让死亡被浪费的人。”
风卷着残叶从两人之间穿过,枯叶擦过刀锋,发出“簌”的轻响。
心灯在她掌心稳稳燃烧,像团烧不毁的魂。
药禅国的祭坛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夜风卷起苏晚照的素白衣角,猎猎作响,带着山间露水的凉意。
她站在祭坛边缘,望着脚下翻涌的云海,雾气如潮,带着湿润的土腥与草木清香。
心灯的光透过指缝漏出来,在石砖上投下四色的影,像流动的星图。
远处传来清越的钟声,悠远如来自天际,余音在山谷间回荡。
她摸了摸心口的医徽,它正随着心跳轻颤,像在说:“我在。”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我在异界剖邪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