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霜,静静流淌在沈砚沉睡的侧脸上,冷白的光晕勾勒出他下颌紧绷的线条,仿佛连梦中都在抵御某种无形的侵蚀。
空气里浮动着药灰的苦香与金属锈蚀的微腥,像是记忆在悄然腐烂。
苏晚照坐在床沿,掌心托着那张未完成的面具,指尖传来冰凉而微糙的触感。
窗外风动,檐角铁马轻响,她忽然想起——方才掠过屋檐的那道黑影,手中攥着的,正是从沈砚衣角剪下的布片,还带着他残存的体温。
可此刻,她只将面具贴在胸口,低声说:“这次换我守着你。”
话音落时,沈砚的睫毛颤了颤,似在回应,又似只是风扰。
忽然,指腹传来一丝异样的阻滞感,像是划过一道极细的裂痕。
她将面具翻转,借着清冷的月光仔细审视其内侧,瞳孔骤然一缩。
面具内壁,竟刻满了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极细符文,繁复如蛛网,幽暗如血丝,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青铜光泽。
那些纹路排列方式,与她在“诞生录”残页上见过的某种禁制图腾惊人地相似——她甚至能“听”到它们在寂静中低语,如同无数细针在颅内轻轻敲击。
一阵微不可察的冷风拂过颈后,激起一层细小的战栗。
织娘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仿佛从阴影中析出,衣袂未动,却带起一丝金属锈味的气流。
她没有言语,只是伸出两根手指,指尖上探出数道比蛛丝更纤细的银丝,泛着冷月般的微光,如活物般朝苏晚照掌中的面具探去。
银丝轻触面具的瞬间,空气中荡开一圈无形的涟漪,耳畔响起一声极短促的“嗡”鸣,像是某种古老锁链被轻轻叩击。
织娘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在寂静的房中响起:“这不是造物……这是‘记忆封印’。”她顿了顿,银丝上传来的反馈让她脸色愈发苍白,“有人用他的脸,封印了一段不该存在的过去。”
话音未落,苏晚照掌心的面具骤然发烫,灼人的温度几乎要将她的掌心烙穿,皮肤传来刺痛,仿佛有细火在皮下燃烧。
她闷哼一声,指尖本能地收紧,却不敢松手——那温度像是在与她对话,警告,或唤醒。
只见光滑的面具表面,竟如烧红的烙铁般,浮现出一行扭曲的血色文字:“别信光里的神。”字迹蠕动,像活物在呼吸,散发出淡淡的铁锈味。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从床角传来,撕裂了夜的静谧。
苏晚照猛地回头,只见本该沉睡的沈砚不知何时已蜷缩在床榻的角落,浑身剧烈颤抖,肌肉在皮肤下如蛇般抽动。
他颈后的黑色纹路如同活了过来,疯狂地蠕动蔓延,几乎要覆盖他整个后颈,每一次蠕动都伴随着细微的“滋滋”声,像是电流在皮下穿行。
他的十指深深抠进坚硬的床板,木屑刺入指缝,指甲崩裂,鲜血渗出,顺着指节滴落,在月光下凝成暗红的珠。
他却恍若未觉,只是从喉咙深处挤出野兽般的低语:“它……它想让我……撕下你的皮……”声音沙哑,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
他猛然抬起头,那双墨黑的眼眸中混乱与痛苦交织,瞳孔深处仿佛有风暴在旋转。
却在看到苏晚照的瞬间,爆发出一点骇人的清明——那光亮短暂如萤火,却足以刺穿黑暗。
他用尽全身力气,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那是一小撮被布片包裹的、烧焦的药囊残灰,小卷留在这世上最后的意识载体。
灰烬触感粗糙,带着余温,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呼吸。
没有丝毫犹豫,沈砚狠狠咬破自己的指尖,鲜血涌出,滚烫如熔浆。
他将一滴血滴入那捧灰烬之中。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本该死寂的残灰,竟在接触到他血液的刹那,如无数萤火虫般倏然亮起,微弱的光芒在空中汇聚,映出了一道模糊不清的、摇曳的人影。
光影中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带着熟悉的温柔与哀伤。
“逃……”小卷残存的意识化作一道微弱的意念,直接冲入沈砚和苏晚照的脑海,像一根细针刺入神经,“他们……要烧掉整个城。”
就在这道意念消散的瞬间,窗外那道窥伺的黑影再度浮现,轮廓在月光下扭曲如烟。
它似乎被沈砚的举动所惊,一股无形之力猛地卷向沈砚,风压扑面,带着金属锈蚀与焦灰的混合气味。
一片早已松动的布片自沈砚的衣角无声脱落,被那股力量精准地卷走,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丝微弱的静电在空气中震颤。
与此同时,城中另一处隐秘的据点,影针正屏息凝神地操作着。
四壁银丝如蛛网密布,空气中浮动着低频的嗡鸣。
他已从那些“面首”的灰烬中,成功提取出了一段极其微弱却异常活跃的基因序列。
指尖微颤,他小心翼翼地将这段序列信息输入织娘预设的共鸣银网。
霎时间,整个银网系统发出刺耳的蜂鸣,所有银丝疯狂震颤,发出金属共振的锐响,竟意外触发了一道来自远古的频率共振。
据点中央的空气扭曲起来,一个巨大的虚影缓缓浮现:那是一座宏伟的祭坛,石面布满裂痕,散发出陈旧的血腥味。
祭坛之上,跪着一个没有面孔的人。
那人的脊背上,烙印着一行铭文,字迹古老而森然——“第0号代行者”。
影针浑身一颤,几乎站立不稳,声音里带着无法遏制的恐惧:“我们……我们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他们……一直在重置!”
织娘通过银网感知到这边的异状,她的脸色比影针更加难看。
她猛地抬头,指向天际,银丝因激动而急促地震动着,发出细碎的“叮铃”声:“不对!你看天上!有东西在下降——不是人,是‘殿’!”
话音刚落,漆黑的夜幕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撕开,一道狭长的、镶着金边的空间裂隙凭空出现,边缘泛着熔金般的光,伴随着低沉的撕裂声,如同天地在呻吟。
裂隙之后,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宏伟的巨殿虚影,正缓缓降临。
那座殿堂完全由流动的光与咬合的精密齿轮交织而成,齿轮转动时发出低沉的“咔哒”声,充满了神圣与冰冷的秩序感。
殿堂的大门之上,三个伟岸的轮廓若隐若现,正是光辉议会的三位议员。
一个浩瀚、威严、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如万千僧侣齐声诵经,又如金属摩擦,响彻了整座城市的上空。
“第7号代行者,任务已严重偏离。建议,终止执行。”
这声音仿佛带着言出法随的威能,直指苏晚照。
她只觉一股无可抵挡的压力从天而降,胸口如遭巨锤重击,耳边嗡鸣不止。
胸前口袋里的医徽开始剧烈震颤,发烫,金属边缘几乎要灼伤皮肤,仿佛要自行碎裂。
苏晚照猛地站起身,眼中燃起从未有过的怒火,火焰在瞳孔中跳动,映出神殿的虚影。
她一把抓出医徽,反手将那张刻着血字的冰冷面具死死贴在自己心口,面具的寒意刺入皮肉,与医徽的灼热形成撕裂般的对比。
她仰头对着天际的巨殿虚影,用尽全身力气怒喝:“你们制造‘面首’,筛选‘代行者’,只是为了测试谁能成为最完美服从的工具吗?那我问你——谁来审判你们这些高高在上、肆意造梦的医生?!”
她的质问声在神殿的威压下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决绝,像一根针刺入铜墙铁壁。
话音落下,她手中的医徽再也承受不住这股源自内外的冲突,“咔嚓”一声,一道裂痕骤然蔓延开来。
诡异的是,从裂痕中渗出的并非光芒,而是一丝丝鲜红的血线,它们如同拥有生命一般,迅速缠绕上她的指尖,带着温热与黏腻的触感,仿佛在汲取她的意志。
就在神殿虚影的光芒即将锁定苏晚照,执行“终止”命令的千钧一发之际,一直蜷缩在角落的沈砚突然如猎豹般暴起!
他的目标不是天上的神殿,而是窗边那道一直未曾离去的黑影!
他扑向那道黑影,用尽了残存的所有力气,张口死死咬住了对方伸向屋内的手腕。
那不是血肉的触感,而是一种冰冷的、坚硬的质地,带着金属的腥味与微弱的电流感。
黑影显然没料到他在“脸锚”的侵蚀下还能爆发出如此力量,剧烈挣扎,试图脱离,关节发出机械摩擦的“咯吱”声。
就在这时,沈砚那双混乱的眼眸深处,骤然闪过一抹微弱却坚定的金光——那是小卷的残念在消散前,爆发出的最后力量!
这股力量通过沈砚的血液作为媒介,引动了“药灰共鸣”,竟在瞬息之间,短暂地压制住了“脸锚”的侵蚀程序!
这片刻的清醒,已然足够。
黑影被死死钳制,被迫在月光下显露出半张面孔——那是一张由金属与仿生皮肤拼接而成的机械面孔,冰冷而无情,眼窝中红光闪烁,如同警报。
它眼中红光一闪,似乎启动了某种程序,随即整个身体在瞬间化为一捧飞灰,彻底消散,只留下一缕焦糊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
沈砚也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重重地倒在地上,陷入昏迷,呼吸微弱,却仍带着倔强的节奏。
但他紧攥的右手中,却多了一枚从黑影手腕上硬生生扯下来的微型晶核。
晶核只有指甲盖大小,通体灰白,触感冰凉如骨,上面用不知名的工艺刻着两个小字——灰羽。
织娘身形一闪,来到沈砚身边,当她的目光触及那枚晶核时,一向沉稳的她,脸色骤然剧变,失声道:“这是……信使的命匣。”
苏晚照的目光从昏迷的沈砚身上移开,落在自己被血丝缠绕的手指上,那血线仍在缓缓搏动,仿佛与她的心跳共鸣。
她又看向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晶核,指尖传来一阵阵冰冷的震颤。
天空中,神殿的威压依旧如山倾倒,而手中这枚小小的命匣,却仿佛比整座天空还要沉重。
它是什么?
信使又是什么?
无数谜团在她脑中翻涌,最终都汇聚成一个念头——必须活下去,必须知道真相。
她俯下身,颤抖着,从沈砚紧握的拳中,取过了那枚冰冷的晶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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