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莲的花瓣在风中轻颤,最中央那片忽然如唇瓣般翕动,吐出一缕极细的雾气,仿佛呼吸。
苏晚照的脚步顿在坟前三步外。
她掌心的旧伤不知何时裂开,血珠顺指缝滑落,滴入沙地的刹那,被血莲根系悄然吸尽,连痕迹都未曾留下。
皮肤下的血管突突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像铁针自骨缝中钻向颅顶——不是幻觉。
是血脉在共鸣,是身体在认出它的源头。
远处沙丘起伏,风里再没有铃声,只有死寂在蔓延。
而那朵花,正缓缓转向她,如同苏醒的瞳。
晚照?沈砚的声音带着机械臂特有的轻微电流声,金属指节碰了碰她后颈,那触感冰凉而坚硬,却奇异地让她打了个寒战,你在抖。
她没应声,喉间发紧,舌尖泛起铁锈味,仿佛血正从记忆深处悄然渗出。
那声啼哭越来越清晰,混着雪粒打在破庙青瓦上的脆响,在记忆里撞出一道裂缝。
苏晚照踉跄着扑跪下去,指尖刚触到血莲湿润的花瓣,一股滑腻微凉的触感从指腹蔓延开来,眼前骤然炸开白光——十岁那年的雪夜,她缩在破庙供桌下,裹着半条露棉絮的被子,粗布摩擦着冻僵的皮肤,鼻尖全是陈年木头与霉味混合的气息。
突然有个冻得鼻尖通红的小男孩挤进来,怀里的药篓结着冰碴,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成细雾:师父!
我采到了最后一把紫背天葵!他仰起脸,睫毛上沾着雪,眼睛亮得像两颗星子,等你煎了药,就能给隔壁阿婆退烧了。那声音清亮,像雪地里滚落的铃铛,带着暖意撞进她心口。
画面突然扭曲,小男孩的脸被揉成模糊的色块,最后只余下一声破碎的......照姐......,像被风卷走的纸鸢线,断在耳畔,留下空荡的回响。
苏晚照猛地抱住头,冷汗顺着后颈浸透衣领,湿冷的布料紧贴脊背,指甲几乎要掐进太阳穴里:不,不——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那是阿彻,我收的第一个学徒,他......他给我编过草蝴蝶,那草叶还带着山涧的露水味,扎在掌心微微发痒......
晚照!沈砚单膝跪地,机械臂稳稳托住她发颤的腰,另一只手按在她后心输送灵力,掌心传来温润的暖流,像一道微弱的火线在经脉中穿行,系统监测到你记忆区异常波动,是医心蛊......
它在吃我。苏晚照抬头,眼尾红得要滴血,风卷着沙粒扑在脸上,刺得生疼,为了记住柳婆子她们,它在吃我的记忆。她抓住沈砚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皮肤里,触到金属与血肉交界处那圈冷硬的接缝,刚才那是阿彻,我连他的脸都记不全了......他的笑声,他编草蝶时低头的样子,全在褪色......
那我们就找回来。沈砚低头与她对视,左眼的裂纹里闪过幽蓝的光,像深海中游动的磷火,等解决了眼前的事,我用共振匣帮你......
来不及了。
沙哑的女声从身侧传来。
王氏佝偻着背站在坟边,手里捧着本边角卷翘的旧书,封皮上二字被血渍浸得发黑,指尖摩挲着书页时发出沙沙的轻响。
她颤巍巍翻开纸页,泛黄的纸页间飘出几片干花,枯脆的花瓣擦过苏晚照的手背,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林氏,谢九章之母,临盆前中了蛊毒。她的指尖抚过一行褪色的小字,声音低哑如风中残烛,她疼得满地打滚,最后咬破手指在墙上写了三个字——别忘我
苏晚照呼吸一滞,胸口突然泛起灼烧感,仿佛有滚烫的铁水在肺叶间流淌。
医心蛊在她血脉里翻涌,像有条滚烫的小蛇在啃噬心脏,每一次搏动都牵扯出尖锐的痛楚,从心口蔓延至指尖。
她抬头望向村口,枯井边倒着个身影——是名疫妇,七窍渗出银白丝线,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冷光,心口的起伏已经弱得几乎看不见,像一张被揉皱的纸,随时会彻底熄灭。
她快死了。苏晚照突然扯开衣襟,用焦黑的指尖蘸着自己的血,在掌心写下三百二十一,血珠沿着掌纹滑落,带着温热的腥气,我要进她的魂海,看一眼种蛊之夜的真相。
不行!沈砚的机械臂突然收紧,金属关节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像某种野兽在低吼,你刚丢了段记忆,系统现在判定你是高危污染体,再强行侵入他人意识......他喉结动了动,声音低沉得几乎被风吞没,可能永远醒不过来。
苏晚照笑了,血珠顺着下巴滴在沙地上,砸出一个个微小的坑,像她正在一点点被风蚀的记忆,她们被忘了百年,被剥了名字,被碾成蛊毒的养料。她举起掌心的血字,月光下那三个数字像三道未愈的伤疤,我不过是丢了段和小徒弟的温情,算什么代价?
沈砚的指尖在她手腕上颤抖,最终缓缓松开,那触感像火种熄灭前的最后一缕余温。
苏晚照将掌心按在《产簿》页眉,血珠渗进纸纹的瞬间,胸口的医心蛊地化作红蝶,振翅时带起一阵微弱的气流,钻入疫妇天灵盖。
黑暗像潮水般涌来,带着腐土与铁锈的气息。
再睁眼时,苏晚照站在潮湿的地穴里,石壁渗着水珠,滴答声在死寂中回荡,三百名孕妇被粗绳捆在石柱上,她们的肚子高高隆起,却没有孕期的柔润,反而泛着青灰,像被风干的河床。
月黑风高,地穴顶端垂着银白机械臂,针头泛着冷光,孢子如粉雪般洒落,落进孕妇们张大的嘴里,发出细微的声,像虫蚁啃食枯叶。
第7轮采样启动,母性依恋强度监测中。机械音在头顶炸响,苏晚照的瞳孔骤缩——那声音,和她系统里偶尔响起的无界医盟提示音,竟有七分相似,冰冷得不带一丝人味。
她催动蛊虫逆流而上,红蝶般的光影撞碎在猩红肉瘤前。
那肉瘤悬浮在地穴中央,表面翻涌着万千人脸,有孕妇的、有婴儿的,还有......苏晚照的呼吸停滞——肉瘤深处浮出一张熟悉的脸,是青鸾!
但不是现在的青鳞半覆,而是穿着雪白大褂,怀中紧抱着个皱巴巴的女婴,机械臂正插在她后颈,抽取着淡金色的情感波谱,那女婴的哭声微弱,像风中残烛,而青鸾的眼泪滴在她脸上,温热的,带着咸涩的气息:阿眠,记住妈妈的名字......
苏晚照尖叫着扑向肉瘤,医心蛊张开利齿咬住猩红组织。
刹那间,剧烈的疼痛从识海深处炸开——她看见十岁的自己蹲在破庙前,小男孩举着草编蝴蝶冲她笑,可那蝴蝶突然着了火,在雪地里烧成灰烬,焦糊味扑鼻而来;她听见阿彻喊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被风声撕成碎片,像纸片在暴风雨中四散。
呕——苏晚照退出记忆时,黑血顺着嘴角淌在《产簿》上,染脏了两个字,腥臭的气息在鼻腔弥漫。
王氏赶紧扶住她,老泪砸在她肩头,温热的,带着岁月的咸涩:名字......名字是魂的锚啊!
那些被剥了名字的,连鬼都做不成......
远处沙丘上,青鸾的机械眼突然地爆裂,火星溅在她青鳞覆盖的脸上,发出细微的声,像雪落在热铁上。
她望着苏晚照的方向,手轻轻按在胸口,声音轻得像叹息:你看见了......可你敢说吗?
夜空突然泛起幽蓝的涟漪,一道极细的光缝闪过,某种低频脉冲扫过荒村,惊得血莲的花瓣簌簌掉落,像无声的哀悼。
苏晚照瘫坐在沙地上,望着掌心已经晕开的三百二十一血字,突然想起方才记忆里,青鸾最后说的那句话——
阿眠,记住妈妈的名字......
风卷着沙粒扑过来,迷了她的眼。
等她再睁眼时,远处的灰袍人已经不见了,只余下一枚骨铃,静静躺在沙丘上,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像一滴凝固的泪。
沈砚蹲下来,用披风裹住她发抖的身体,布料摩擦着皮肤,传来粗糙而真实的暖意。
苏晚照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掐出月牙印:去破庙。她的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灰烬,我要......我要把阿彻的名字......
话没说完,她的眼皮就沉了下来。
恍惚间,她听见沈砚在耳边说,机械臂的温度透过披风渗进来,像团烧不熄的火,微弱却坚定。
等她再醒来时,已经蜷缩在破庙的稻草堆里。
月光从漏雨的瓦缝里洒下来,照在她掌心,那里的血字已经干了,变成暗褐色,像一块陈年的伤疤。
她伸出手指轻轻摩挲,仿佛能触到阿彻编的草蝴蝶,还带着当年雪地里的凉意,和草叶间残留的露水清香。
阿彻......她轻声念,声音在空旷的破庙里回荡,像一缕不肯散去的魂,我不会忘了你。
风从破门吹进来,卷起几片稻草,落在她脚边,发出沙沙的轻响。
远处似乎又传来骨铃声,混着婴儿的啼哭,若有若无,像句没说完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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