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日子,在一种刻意维持的紧绷感中,又过去了半个月。陈亮的气色肉眼可见地好转了许多,脸上有了血色,走路也不再需要时时搀扶,虽然距离“强健”还差得远,但至少不再是那副风一吹就倒的模样。他每日按照孙老的指导调理身心,闲暇时帮着打理草药,心境也渐渐沉静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轻易被外界的风声鹤唳所惊扰。
然而,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这天晌午,天气闷热,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鸣叫。陈亮刚喝完药,正坐在院中树荫下,尝试着用孙老教他的方法,静心感受唢呐(未吹奏)的音孔位置和气息流动的微妙关系,这是一种剥离了力量运用、回归乐器本源的练习。
就在这时,篱笆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不是一个人,而是好几个。脚步声杂乱而沉重,带着一股不加掩饰的粗野气息。
陈亮心中一紧,抬头望去。只见柳七爷打头,嘴里依旧叼着那杆烟袋,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他身后跟着三个陌生汉子,都是三十岁上下的年纪,穿着汗渍斑斑的背心或敞怀的衬衫,露出黝黑精壮的胳膊,脸上带着跑江湖混饭吃的那种油滑和戾气。其中一人胳膊上还有狰狞的刺青。
这阵势,来者不善。
孙老正在屋内午憩,闻声也走了出来,看到门外的情形,花白的眉毛微微皱起,但脸上并无惧色,只是平静地走到院门口。
“柳老七,你这是何意?”孙老的声音不高,却自有一股威严。
柳七爷嘿嘿一笑,拱了拱手,态度却谈不上多少恭敬:“孙老先生,打扰了。没啥大事,就是我这几个朋友,家里遇上点‘不干净’的麻烦事,听说亮子手艺好,特意来请他去帮个忙,看看能不能给‘调理调理’。”他特意加重了“调理”两个字,眼神瞟向树下的陈亮,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那三个汉子也七嘴八舌地嚷起来:
“对啊,小师傅,帮个忙呗!”
“听说你唢呐一吹,啥脏东西都跑光!”
“价钱好说,绝不会亏待你!”
他们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陈亮身上打量,充满了审视和一种看待“工具”的冷漠。
陈亮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柳七爷这是换了一种方式,带着人直接上门施压了。这些人一看就不是善茬,所谓的“帮忙”,恐怕由不得他拒绝。
孙老面色一沉:“陈亮身体尚未康复,不宜劳神费力,更不宜沾染那些是非。诸位请回吧。”
“孙老先生,您这话就不对了。”柳七爷收起笑容,语气变得强硬起来,“亮子年轻力壮,养了这么些日子,也该差不多了。我们这是正经请人办事,又不是白使唤人。再说了,”他话锋一转,带着威胁的意味,“有些事儿,躲是躲不掉的。您老德高望重,我们敬重您,但也不能挡着别人讨生活、平祸事不是?真要闹起来,对谁都不好看。”
那三个汉子也配合地往前凑了凑,露出不善的神色。
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陈亮站起身,手心全是冷汗。他看着柳七爷那张写满算计的脸,看着那几个彪悍的陌生汉子,再看看挡在自己身前、须发皆白却脊梁挺直的孙老,一股混杂着愤怒、恐惧和屈辱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不能再躲了。不能再让孙老替他挡在前面。这些人是冲他来的,他必须自己面对。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慌乱,走到孙老身边,对柳七爷说道:“七爷,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上次就说过了,我不会再接那种活儿。我的唢呐,只吹红白喜事,不干别的。你们请回吧。”
他的声音还有些微颤,但语气却异常坚定。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而直接地拒绝柳七爷,也是第一次,在巨大的压力面前,试图扞卫自己刚刚萌芽的抉择。
柳七爷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陈亮敢这么直接地顶撞他,尤其是在他带了人的情况下。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凶光:“亮子,翅膀硬了?敢跟我耍横了?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那个胳膊上有刺青的汉子狞笑一声,上前一步:“小兔崽子,给脸不要脸!七爷请你是看得起你!别他妈不识抬举!”
说着,他竟伸手就要来抓陈亮的胳膊!
孙老猛地踏前一步,挡在陈亮身前,虽然年老,但气势不减:“光天化日,你们想干什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哟,这么热闹?柳七爷,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李干事推着一辆半旧的自行车,正站在篱笆门外,脸上带着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严肃表情。
他的出现,让原本紧张的局面,瞬间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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