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棚户区的边缘,残垣断壁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狰狞的阴影。几道雪亮的手电光柱如同冰冷的触手,死死锁定了藏身于半堵土墙后的陈亮。前方开阔地已被堵死,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和吆喝声也越来越近。冰冷的雨水混合着额角的冷汗滑落,渗入嘴角,带来一股绝望的咸涩。
绝境!真正的十面埋伏!
陈亮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土墙,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左肩和肋下的伤口在剧烈奔跑和紧张情绪下再次崩裂,温热的血液浸透了简陋的包扎,带来一阵阵眩晕般的虚弱感。但他握紧唢呐的手,指节却因过度用力而发白,眼神在最初的慌乱后,迅速沉淀为一种近乎死寂的冰冷。
逃不掉了。那就……杀出一条血路!
就在前方堵截的敌人呈扇形缓缓逼近,最近一人已不足十步,手中短棍扬起,即将扑上来的刹那——
“呜嗷——!!!”
陈亮猛地从墙后蹿出,不是后退,而是如同扑食的饿狼,主动冲向正面之敌!同时,他将残存的所有真气、意志、乃至对死亡的恐惧,全部灌注于喉间,发出了一声绝非人声的、撕裂般的咆哮!这咆哮不通过唢呐,却蕴含着他从无数次生死搏杀中磨砺出的惨烈杀意和《玄音谱》基础音律震荡脏腑的粗浅法门,直刺人心!
正面那名敌人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亡命反扑,被这突如其来的、直钻脑髓的凶煞之气震得动作一滞!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间隙,陈亮已冲到近前!他根本不与对方兵器硬碰,身体诡异一矮,避开横扫的短棍,合身撞入对方怀中!同时,未持唢呐的左手并指如刀,凝聚微薄真气,狠狠戳向对方腋下极泉穴!右手则握紧唢呐铜碗,将其当作短锤,顺势砸向对方小腿胫骨!
“咔嚓!”“呃啊!”
两声几乎同时响起!敌人腋下要害被重击,整条手臂瞬间酸麻失控,小腿胫骨传来钻心剧痛,惨叫着向后倒去!
缺口打开!陈亮毫不停留,身形如电,从倒下的敌人身侧掠过,冲向开阔地!他根本不管身后,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只求在合围完成前冲出去!
“拦住他!”
“开枪!”
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怒吼和拉动手枪保险的“咔嚓”声!但陈亮亡命狂奔的路线毫无规律,借助地上杂物的遮挡,呈之字形突进,让枪手一时难以瞄准!
“砰!砰!”
两声枪响划破夜空,子弹呼啸着擦着陈亮的耳畔和脚边飞过,溅起泥土!灼热的气浪让他头皮发麻,但他咬紧牙关,速度不减!
眼看就要冲过最后一片开阔地,前方就是更复杂的丘陵灌木丛!只要进去,就有周旋的余地!
然而,就在他脚踏上荒地边缘松软泥土的瞬间,异变陡生!
脚下的大地,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不是地震那种摇晃,而是一种……源自地底深处的、沉闷的、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要破土而出的轰鸣和震颤!
“轰隆隆——!”
整个荒丘区域,以码头和棚户区为中心,猛烈地抖动!地面开裂,泥石翻滚!陈亮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而那些追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地动山摇弄得东倒西歪,惊呼连连,射击完全停止!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随着地面的震动,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带着刺鼻血腥和滔天怨气的暗红色雾气,如同喷发的火山浓烟,从地底裂缝中汹涌而出!瞬间弥漫开来,将整个区域笼罩在一片血色的混沌之中!
这红雾腥臭扑鼻,吸入一口便让人头晕目眩,心中暴戾之气陡升!那些追兵吸入红雾,顿时双眼泛红,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竟然开始互相攻击,状若疯癫!
陈亮也被红雾笼罩,但他修炼《玄音谱》和疍家傩音,灵台远比常人清明,加之“水息敛魂术”自行运转,勉强抵御着怨气的侵蚀。但他能感觉到,这红雾中蕴含的怨念煞气极其恐怖,远非林老九那点残念可比,仿佛有无数冤魂在耳边哭嚎嘶吼,要将他拖入无间地狱!
是地底那股古老的怨气!被彻底引动了!是谁干的?是那些邪术师?还是……巧合?
他顾不上细想,这是天赐的逃生机会!他强忍着红雾带来的精神冲击和身体不适,屏住呼吸,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前方的丘陵灌木丛,头也不回地向深处亡命奔逃!
身后,传来追兵疯狂的厮杀声、枪声以及地底深处更加恐怖的、仿佛巨兽咆哮的轰鸣!整个荒丘码头区域,已然化作了血腥的修罗场!
陈亮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彻底听不到身后的动静,直到肺叶如同火烧般疼痛,直到双腿如同灌铅般沉重,才敢靠着一块巨大的山岩停下来,瘫倒在地,剧烈地咳嗽,呕出带着血丝的唾沫。
他回头望去,只见远处那片区域已被浓稠的血色雾气彻底笼罩,隐约可见其中电闪雷鸣,仿佛有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空气中弥漫过来的血腥怨气,依旧让他心惊肉跳。
刚才若不是这突如其来的地变,他必死无疑。但这地变……也太诡异、太恐怖了!引动如此规模的古怨,需要何等力量?目的何在?
他不敢久留,此地已成是非之地,必须尽快远离。他挣扎着起身,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与花城主城区相反、更偏远的西南方向踉跄而行。
一路上,他不敢走大路,专挑荒僻的山林野径。伤势在亡命奔逃下恶化,失血和真气透支带来的虚弱感越来越重。他只能靠着手札上记载的粗浅草药知识和顽强的意志力硬撑。
三天后,他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终于抵达了一个位于两省交界处的、名为“黑水镇”的偏远小镇。镇子不大,依山傍水,建筑老旧,民风看似彪悍闭塞。这里消息相对滞后,或许能暂时躲藏疗伤。
他用身上最后一点钱,在镇子边缘找了一间不用登记、价格低廉的私人小旅馆住下。房间狭小阴暗,但至少有了个暂时的栖身之所。
锁好房门,他立刻处理伤势。伤口因拖延和奔波,已经化脓感染,发出难闻的气味。他狠下心来,用烧红的匕首剜去腐肉,敷上沿途采摘的草药,疼得几乎昏厥。随后,他连续数日深居简出,除了必要的觅食,所有时间都用来运转“水息敛魂术”和研读《疍家傩音手札》,配合草药疗伤。
或许是绝境激发潜能,或许是疍家秘术确实玄妙,他的伤势恢复速度比预期要快。半个月后,伤口基本愈合,虽然留下狰狞的疤痕,体力也恢复了五六成。更重要的是,通过对疍家傩音的深入研习,他对音律之道的理解更上一层楼,尤其是对“水”之韵味的把握,以及利用环境声音隐匿、疗伤、甚至干扰心神的技巧,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然而,安稳日子并未持续多久。这天傍晚,他外出买干粮时,在镇口唯一一家简陋的茶馆里,听到几个外地模样的货车司机在闲聊。
“听说了吗?花城那边出大事了!”
“啥大事?又抓贪官了?”
“比那邪乎!说是西关老码头那边,前几天晚上地动山摇,还冒出红雾,邪门得很!官方封锁了消息,但有小道消息说……死了不少人,还有人说在雾里看到了……鬼影!”
“真的假的?这么邪乎?”
“千真万确!我有个哥们跑运输的,那天晚上刚好在附近,差点没吓死!现在那边还戒严呢,不让靠近……”
陈亮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茶水溅出少许。消息果然传开了,虽然被压制,但纸包不住火。地底古怨爆发的影响,恐怕远超想象。
他心中忧虑更甚。花城是暂时不能回去了,但一直躲在这小镇也不是办法。必须尽快搞到新的身份,离开这是非之地。
就在他付钱离开茶馆,走在昏暗的街道上时,眼角余光瞥见街对面巷口,一个戴着斗笠、身形佝偻的身影,似乎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迅速消失在巷子深处。
那身影……有些眼熟?是错觉吗?
陈亮心中一凛,一股不安的感觉悄然升起。他加快脚步,回到旅馆,锁好门,仔细检查了房间,确认没有异常后,才稍稍安心。
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如同阴云般笼罩心头。这偏远小镇,似乎也并不绝对安全。
夜深人静,他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花城的血雾,地底的古怨,神秘的窥视……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更加庞大和危险的漩涡。而他,这个身怀异术、手握禁忌的吹唢呐人,已然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下一步,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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